她差点没认出来铃眉来。
印象中那个有点土气淳朴,闷头乱闯的铃眉,在短短一年半之间,简直是要脱胎换骨了。还是那有些清秀的眉眼,有点健壮的身量,但她这会儿穿着曳撒,戴着烟墩帽,两边红木串珠搭在耳边,脸上既有旧日皴裂的痕迹,也有些细疤,目光清澈,像个寒门出身的将军。
俞星城一时都不敢抬手去抱她。
铃眉个头高,她激动的一把将俞星城抱的两脚离地,俞星城胳膊搭在她肩膀上,不住道:“铃眉!你怎么瞧见我的?我就猜你们也会在——”
她话说到一半,就嗅到一股药草香气,又有一个柔软的人撞过来,伸出手臂把她俩都给抱住了,吸着鼻子愤愤道:“俞星城你是不是眼瞎!我一直对你使眼神,你压根就看不见我!我要掐死你这个连回信都不好好写的混蛋!”
俞星城转过脸去,杨椿楼戴着黑色官帽,穿着深绿色官服,面上有些淡妆,但已经被掉出来的泪滴搞花了几分。在官场上倒是没机会再戴满头首饰当个盆栽,但她还是在乎美,耳边带了一对儿珍珠耳环。
杨椿楼个子小,胳膊短,也抱不过来俩人,她性格直率,要哭就忍不住,眼泪跟珠子似的往下掉,俩手还在掐着俞星城衣裳,看着威力大,拧的全是布料。
旁边路过的不少官员,纷纷侧目瞧过来。
杨椿楼若说以前模样还是又嗲又辣的大小姐,如今就长开了不少,眉眼上翘,顾盼生辉的小狐狸神态,要是不开口骂人,还真像个贵家娇美人。俞星城笑着去抓她的手,握住了才吓了一跳,杨椿楼一双没干过粗活的手,竟然粗糙的不像样子。
俞星城想起杨椿楼和铃眉的信里,那关于去沙俄之后的经历,虽只写了寥寥几笔,但全在化作皱褶掌纹,刻在了她这双手上。她们若是没有切切实实吃了苦,又怎么会有今天这一身官服。
俞星城眼眶也红了,杨椿楼想要抽手,俞星城却紧紧攥住:“你躲什么,掐完了就想撒手吗?”
杨椿楼破涕而笑:“星城,你变了好多啊,我都瞧不出来了。”
铃眉也点头。
旁边的温骁和谭庐等人,护着她们仨往前走。
俞星城挽住了铃眉:“怎么变了?”
铃眉盯着她仔细瞧:“我还记得你当时到应天府考试的时候,话又少,谁要是盯着你看,你就垂着眼睛一副乖顺的模样,瞧着就跟只小白兔似的。”
杨椿楼:“是!虽然知道你那是装的,但你要是不翻脸骂人的时候,瞧着实在是温驯。现在不一样了,气场不一样了,你刚刚可是站在群臣之首,隔着十几步那就是皇后和太子,可你却一点都不怕,一脸心安理得又淡定的受赏,那孔公公不管嘴里蹦出什么封赏,你都不在乎似的。几年前的你自己要是瞧着自己,怕是要吓一跳!”
铃眉:“不过肖姐姐没怎么变。感觉去了番邦,才是肖姐姐施展的好地方,就是瘦了。俞星城说你中途受了重伤,她都能写信说你受了伤,我就猜是很严重很严重的事情——那时候,我跟杨椿楼都睡不好啊!”
肖潼抬手擦了一下眼角,抬手摸了摸铃眉的肩膀,笑道:“我现在这不都是好好的吗?别担心了,我早就看开这些生死,我不怕这些。”
杨椿楼:“你不怕,我们怕!我早知道,我就打包这么一大箱的灵丹给俞星城!“
俞星城瞧着杨椿楼跟机关枪似的说话,铃眉嘴笨在旁边不住点头,就跟他们分开之前,大家挤在一张床上聊天似的。
俞星城也一下子鼻子酸了,忍不住道:“我真的好想你们呀。我在大明就没什么值得想念的,除了你们。”
铃眉瞪大眼睛,杨椿楼伸出手狠狠拧了她一下:“俞星城你是不是在外头被海水泡了脑袋、就你这脾气,怎么、怎么会突然说出这种话来!啊完了完了,我又要哭了,呜呜呜,俞星城你现在还比以前会煽情了,你这是要干嘛呀!”
铃眉也有点受不了,杨椿楼还是要脸的,大概觉得周围人潮涌动,她嗷嗷大哭不太好,便躲到铃眉后头,脑袋埋在铃眉背后,小声啜泣。
四个人不像样子的往外走,俞星城道:“咱们那旧院子还留着吗?”
铃眉连忙道:“留着留着,我们其实也就在两个月前从北边回来的,不过其实俞家人很好的,听说他们都有一直关照着那边院子,派人去打扫打扫,我们回来的时候也还算干净。”
俞星城笑起来:“那好,那咱们回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