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星城本来一瞬间要伸出去的手指收了回去。
不是因为心软,而是一种自己陷得太深的恐惧紧紧攫住了她的心脏。
她知道自己虽然身在官场,却自认心生羽翼,灵魂自由。她虽然被卷入政治斗争且支持小燕王,却从未想过做其中定局的那个人。
为了破局,将太子杀死并且从战车上推下去,俞星城有做这事的胆量。
她却无法想象自己做这件事。
自此以来,她的杀戮大多为了反击与自保,是在某种你死我活的情况下,承担属于她的责任。现在她却因为自己的一些政治站队,将复杂软弱的太子直接杀死,这是她当年仰望鲸鹏,满心向往时的自己,会想干的事吗?
更何况俞星城有一种很明显的预感,或许不必她出手,皇帝就很快就要做出决策了。
这次挑衅彻底拨动了皇帝的神经,而他有过太丰富的血洗朝堂的斗争,以他的性格,或许会不动则已,一动便是彻底的腥风血雨。
俞星城想着,捏紧了手指,太子沉默着,他们的车队似乎避开战场擦边飞行,但依然有不长眼的妖冲过来。甚至俞星城还看到一个在半空中乱呼扇的大扇贝,想要来夹住前头那辆战车——
俞星城还没出手,她所在的战车上的几名天兵,拉满弓箭朝前头的大扇贝射去。大扇贝察觉到危险,猛然合住它挂满藤壶的贝壳,但几枚扎到它贝壳上,竟然如电钻般旋转。不过这大扇贝似乎把自个儿的壳加强到了极致,那箭矢钻的直冒火星,却无法伤他分毫。
而幸好,前头一辆战车上几位天兵施法,一团火焰包裹住了那大扇贝,猛烈灼烧起来,大扇贝被火烧得表面干燥内里炙热,立刻张开壳来,它亦知张壳危险,立刻就要在空中打个转夹住战车。可那些在壳上猛钻的箭矢反应更快,就跟空中的铁蛇一样钻入扇贝壳中,一时搅得那大扇贝跟张嘴似的呼扇不已,直直从空中坠落下去了。
确实像之前俞菡所说,俞星城明显能看到城中大肆作乱的,更多的是“海鲜”们,而新妖皇傲云的手下则是已经在冲向京师,没忘了他们“挑战圣主”的梦想。天津人吃了一辈子螃蟹,大概从来没想过有朝一日会看到大螃蟹爬过九条河,蟹钳子一拳捣掉一个鼓楼高庙吧。
别说天津本地凡民吓得磕头,要是俞星城今晚饭桌上吃过的玩意儿第二天来攻城,连她都要心里惴一惴。
而她也看到不少妖馆的熟识的妖类,或飞翔在空中,或化作原型在瓦舍之间跳跃,与一些妖类缠斗在一处。
太子:“我们要到何处去指挥?为何不落地?”
俞星城道:“暂时还不落地,我们几百人派不上什么大用,暂且等待援军。”
“天兵的援军吗?”太子似乎隐隐约约了解几分处境,因为他看到前后几辆战车上的学子,有一些面露慌张神色,他这才意识到周围全都是俞敬唯的天兵,而他们被天兵牢牢夹住飞在空中,简直就像是在移动的囚笼里。
俞星城:“都有可能,我妖界朋友多,还请了别的援军。虽然不知道能不能请的来,但只希望它们能比天兵早些来。”
说着,她听到海浪的声音如在耳边,远处,那深蓝色的海水如幕墙般升起,白色浪花簇在几十米高的浪头顶端。太子惊得抓住了栏杆:“这是海啸吗?!”
俞星城看到了那月光下竖立起的如深蓝玻璃般半透明的海水中,有什么庞大的身影缓慢地靠近,撞破了那高高的海水,细碎的浪花撒遍天空与海岸,如击碎成粉末的玻璃,随风飘散,而海中的不速之客响起悠远的深邃管道般的鸣叫,朝天空中飞来。
是鲸群。
它们成群结队,无数海水从他们或光滑或粗糙的各色肌肤上流下,随着两翼微微闪动,它们身形的阴影下如有磅礴的大雨,一路浇灭了从海岸而来的篝火与灯光。而俞星城他们的车队转向慢了几分,车尾几乎是擦过一头座头鲸旁,月光如斜雨,从薄薄的云层中泻下,落在它包裹着海水的湿润肌肤上,俞星城几乎能看到他们的车马灯在座头鲸脊背上划过的反光。
那座头鲸既好奇又温和的扫了她一眼,看起来如石头般的瞳孔转过去,摆尾游入鲸群,飞向了北大关老街巷的上空。
在其中最庞大的蓝鲸的对比下,那些在天津上空飞向的鲸鹏似乎配不上这二字。而虎鲸则既跳脱又敏锐的四处摆首。有一些连俞星城也认不全的鲸鲨,抹香鲸或是其他鲸类,它们或是如新生儿一般光洁油亮,或是布满藤壶与捕鲸枪留下的十字疤痕。
而在其中,也夹杂着几只明显体型较小的白鲸,而整个鲸群最前方领头的,更是一只中等体型的白鲸,似乎清亮的鸣叫了一声。
虽然没有人形的美貌,但俞星城依然能辨识出他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