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星城预测,宁波富商、洋商颇多,再加上又有朱姓旁支宗室,这位陈霸昉的诛杀全族的报复手段,甚至可能在宁波杀了近万人。
哪怕这里有手段残忍,有错杀误杀,但只要陈霸昉取出这抄家敛财所得一成,分发给宁波的劳工农户们,就不会有多少人再有怨言了。
更重要的是,他的狠绝残忍,他所谓的“还财于民”的名号,他打下了第一座江东大城的本事,因为这几千条人命,彻底打响了。反倒戚雨信那头节节胜利——因为前线不少叛军的手下,都决定要南逃去投靠陈霸昉。
陈霸昉这是要做这十九世纪大明朝的李自成啊。
俞星城不会给他这个机会。更何况如今粮产丰足,社会虽有剥削不公却也不是一片颓唐,这世道也不会给他做闯王的机会。
几乎在得到消息的第二天,俞星城便与裘百湖、温骁等人,御剑往北,去往平叛军队大营,去找戚雨信汇合。
俞星城几乎觉得这暴雨雨带徘徊的方向,和她的移动的方向有了恰巧的重叠,俞星城到达大营的时候,那边也在暴雨滂沱雷电交加,谭庐那两条铁骨的腿似乎防水性能不太好,带领他们走进营帐的时候,裤腿里一边冒着蒸汽白烟,一边咔哒咔哒时不时卡壳。
裘百湖实在看不下去,搂住谭庐一条胳膊,把他半个人都扛的离地,带着衣带飘飘君子之风的谭庐往帐内跑。
谭庐两腿蹬的白汽乱喷:“胳膊胳膊胳膊要断了!”
一行人进了帐,本来忧心忡忡的局面,难得都有了几分笑意。只是进了帐,却看着戚雨信胡子拉碴的坐在马扎上,快速的烦着手里厚厚一沓信纸。
他抬起头,俞星城才发现他眼里全是红血丝,眼眶下头一片青灰,他瞧见俞星城,竟然长长舒了一口气,道:“或许我应该更信你的话。不只是自己写一张条子夹在你的折子里,更应该让戚家人在朝堂上更推进此事。”
俞星城走过去,稍一见礼,便道:“可别这么说,其实我自己心里都没谱,都怕自己猜错了,更何况你。按理来说,朝廷派来的宝船和海船应该快到了。”
戚雨信:“预计今日夜间到达离这里最近的港口。但这附近不是深水港,还需要租借或调用数艘小船,划小船入海才能登上宝船。”
俞星城几乎立刻就开始了筹划:“到时候将这些小船的船帆桅杆全部撤掉切掉,只要小舟,船桨带足,等到士兵登船后,立刻也要将这些船用网吊上船,我们要带着足够多的小舟去往宁波。”
戚雨信:“可宁波有深港。”
俞星城:“我们不会从深港登陆的。咱们的宝船这么大的目标,又为了多装载士兵而拆除了炮台,靠近了之后也只是多了个靶子。”
谭庐坐在旁边,拿着干巾,也不顾世族子弟形象,脱了鞋就擦他两只铁脚:“可我真是一直没搞明白,兵多还能比炮多要好吗?那船上多安十几门大炮不好吗?”
俞星城摇头,这边戚雨信帐下的卫兵,瞧见俞星城发梢都在滴水,也蛮有眼力劲儿,连忙又让人拿来一条干燥的软巾递给她。
俞星城擦着头发,温骁替她开了口:“叛军那些传颂的小曲小调,编排朝廷已然让朝廷失去了许多民心。如若再炮轰宁波,击伤不了多少在楼屋之间逃窜的叛军,却会击伤许多宁波的民众,让百姓恨上朝廷。这反而会有利于叛军在宁波招兵。”
“当然这也是为了避免宝船被他们夺取。”俞星城道:“听说他们为了防止富商外逃,焚毁了大量的商船。”
谭庐点了点脑袋:“这倒也是。这群叛军似乎很会躲藏煽动。俞大人的意思,也是让我们的将士溜进城中,将他们斩杀?可如若他们和百姓混在一起——毕竟他们可能都未必有军服,顶多是带个红巾黄巾,如果摘了巾子进入寻常百姓家该如何?”
戚雨信经历过不少海战、边境战,但城市内部平叛还是头一回,连他也觉得棘手,将目光转向俞星城。
俞星城将软巾搭在脖颈上,露出几丝微笑。
“首先我们要做的事情,与打仗无关。”她道:“如今贫农贫工虽然不在少数,但江南一带较为富庶,不少人家自我奋斗变成了地主或商户,我们首先需要渲染陈霸昉的滥杀无辜与手段残忍。”
不到一周后,江南各大报纸,山东、华北与北直隶的多家报纸,都出现了关于陈霸昉杀万人的插图,配以极其惨烈的描写,更有一篇短短的文章,以一位裁缝店寡母老板娘与其七岁幼女为视角,写母女二人如何被砍头杀死,头颅被陈霸昉的手下拎去广场,尸体仍在裁缝铺子里发臭腐烂——
这母女名姓俱有,甚至还配有西洋风图画,描画了母女二人的端丽容貌。
真有这母女吗?——但总有陈霸昉大屠杀过程中的死亡的幼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