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杯。”
在酒吧的喧嚣中,响起了小小的碰怀声。
由那开始,奥威尔和人类女性相爱了。在路上,在两个人的房间里,有时则是在趁没有军务时乘小型飞船升到轨道上,他们度过了四个月幸福的时光。
对于正处在反攻最盛期的人类而言,这也是最幸福的时期。连续不断传来的消息都是击破了某某处的ET集群、夺回了某某处的天体。每个人都自觉地满负荷工作,每一处生产设备都全负荷运转。人口生育的意愿也是前所未有地高涨,育儿设施和学校之类的扩建也是无休无止。
然而,一说起是否对人口增长作贡献的话题,奥威尔和沙佳常常只有相对苦笑。信使没有生殖能力。沙佳的意见是,就算没有这个限制,也没有养小孩的闲工夫。每当好友问起,她总会开玩笑说:“不用担心十个月之后的麻烦,床可真是很快乐的地方哟。”
奥威尔没有对沙佳说过的是,实际上在他的同事、也就是信使当中,关于这一点也有议论。有人想要生殖能力,有人认为有没有都无所谓,也有人认为绝对不能有,各种意见都有。亚历山大属于强调精神交流的柏拉图派,但是信仰得有点过火,甚至发展到开始拿原罪什么的说事。作为朋友,奥威尔私下里忠告他:谁也没有怀疑你和缪米拉的精神交流,就别拿那个说事了。
而月护王的见解没有丝毫变化:生殖是人类与知性体最重要的分界线,不可侵
留下子孙的重要性,在奥威尔和沙佳之间关于人类价值的对话中被每每提及。沙佳认为,所谓人类,不是指现在活着的数亿人,而应当被视为自过去至未来的巨大河流,绵延五千亿人以上,犹如盘根错节的大树一样。这样一幅宏大的图景,奥威尔也很喜欢。
沙佳是在与ET的撤退战当中出生于冥王星船队中的女孩。母亲在她年幼的时候战死了,由身为历史学家的父亲养大。在和父亲由一个据点转移到另一个据点的过程中,沙佳掌握了物流转储的知识。等到成年后开始寻找工作,她意识到自己适合补给厂的
奥威尔想,沙佳的心性——不追求特定的交流,而是寻求某种更高意义上的归属感——就是在这段流浪期间形成的吧。沙佳也承认这一点。
“我们生活在一个特殊的时代,几乎每个个体都在为全体人类作贡献。”躺在带天窗的房间的床上,曲线柔和的沙佳说,“我们担心的不是暴政或者贪污。ET带来的全人类灭亡的危险促使我们团结一致,就连最顽固的愤世嫉俗者和无政府主义者都愿意服从命令。父亲说,这样的时代是过去从未有过的。
“正因为如此,你才一直都在考虑胜利之后会变成什么样吧。你希望即便世界改变,依然能够留下某些大家都该珍惜的东西。”
“唔……我说过很多次,我盼望那一天早点到
“可是你害怕那一天真的到来。
“害怕?我不这么想啊……没有,肯定没有。
奥威尔温柔地转过身体,覆在她身上,抚摸她的头发一当然,她的头发是散开的。
“自从你出生以来,人类就在战斗,并且不断取得胜利。而战争一结束,就意味着不会再有更大的胜利了,甚至还可能会发生内乱和分裂。想到这样的前景,你不害怕吗?”
“是啊,谁也不敢说一定不会演变成那样。没有敌人就会制造敌人,这是人类的天性。但是,我并不害怕。
“你很坚强。”
“我的意思是,没有什么比失去你更让我害怕的了。”
奥威尔忍不住笑出声来。沙佳忽然严肃起来,捧着奥威尔的脸,凝视着他的眼睛
“不过,如果和我私奔……
“坏想法。”奥威尔深吻了沙佳,低语道,“说真心话,我不想那么做。人类需要我们去战斗,这一点是明日无误的。我不会为了你而放弃战斗……就算没有创造者的制约,我也认同自己被赋予的任务
“不受诱惑。
“是的。”
奥威尔用力抱住沙佳。沙佳也用力抱住他。在言语无法表达感情的时候,两人至少还可以相互抚摸肌肤。然而,即便是这样的交流方式,依然挥不去深深的失落。
四个月转瞬即逝。随着宿命之日的临近,两人之间的小小争吵也愈发频繁,不过并没有发展到损害两人关系的地步。只有一次,沙佳提议乘小艇去停泊着巨大亚光速飞船的外宇宙港参观。小艇绕着飞船转了一圈,奥威尔大致猜到了她的打算,不过直到离开时什么也没有说。
离开宇宙港,在返回海卫一的路上,奥威尔终于开口道:“谢谢。”
“什么?
“谢谢你为我考虑。你是打算偷渡吧?只要乘上亚光速飞船,这一生就不可能再回来了。不过,你没有那么做,真是太好了。”
“……你真那么想?
“啊,是的。月护王为了防止偷渡,已经禁止了太阳系内所有亚光速飞船的出航,直到我们出发为止。所以你的打算从一开始就实现不了。”
“周全的措施啊……”沙佳吐出一口气,仿佛很惊讶地摇了摇头,“不过我没有那个意思。我是在问,你真的以为我想逃走吗?
“你没有那么想?”
“没有呀。
沙佳用力摇头。奥威尔很清楚她在说谎。然而,奥威尔更加清楚的是,在她这句谎言背后藏着多大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