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湘在棚外转悠了一会儿,故意弄出些许声响,但是棚子里始终没动静,她想喊顾同志出来,又怕不合适宜。
冰雨夹杂着雪粒子越下越大,砸在脸上生疼,陶湘失望地踢了踢墙角处的几颗石子,“吱嘎吱嘎”踩着冰泥又往回走。
只是还没迈开几步,身后的棚门忽然被人大力打开关上,有人拥了上来一把将她抱进怀里,于是冰雪顿时都被阻隔开,温暖得如同另一个世界。
天气寒冷,两个人一时都没说话,气氛静谧极了。
落进男人熟悉而滚烫的怀中,还是陶湘忍不住先扁了扁嘴:“刚才你怎么不出来?不想见我?”
如果真不想见她,他也就不会急急忙忙奔出来了。
顾同志避而不答,转而伸手握住陶湘垂在身侧的双手:“冷不冷?”
待在室外而冰冷的手很快被捂得温暖起来,陶湘挠了挠顾同志掌心的软肉:“不冷了。”
心情因男人看重自己的态度有所转圜,陶湘转了个身,满怀歉意地面对着顾同志软软说道:“今晚来是有个事要告诉你,我明天就得回城了……”
“……想换些全国粮票好带回去,因为比较突然,正好隔壁王岗屯的拖拉机手有门路,就找他帮了个忙。”陶湘简单将王毅军的事一带而过,算是解释了傍晚跟对方见面的原由,怕顾同志继续误会。
“嗯,所以……”顾同志低声应了一声,抬手整了整陶湘被风吹乱的鬓发,“怎么就要突然回去了?”
听闻问话,陶湘一时怔愣住,不知道怎么回答好,二来也是诧异原来男人的注意力根本不在王毅军身上。
“怎么了?是出了什么事吗?”敏锐察觉到陶湘的迟疑,顾同志垂下眸子开始正视她的双眼。
面对与男人的视线交汇,陶湘下意识移开目光,不敢碰触。
原身的身世真相还没有解开,她究竟是烈士父母的亲生子女,还是陶家叔婶狸猫换太子的产物,这些都要回到南方去才能调查清楚。
陶湘很清楚未来即将有一场硬仗要打,万一是后者,则很大可能会对她未来的生活不利,这个时候不该再牵扯到顾同志,让他为自己担心了,左右还得等结果出来以后再说。
想到这里,陶湘将头重重埋进顾同志的胸膛,话题避开了属于自己的重点:“其实是家里面叔叔婶婶他们好像身体不大好,我不太放心,想回去看看……”
“长辈们生病了?”顾同志的声音透过胸腔震动传递出来。
陶湘被震得酥酥麻麻,更是紧贴着舍不得离开:“得回去了才能知道……信里又什么都不跟我说……”
“他们也是为你好,报喜不报忧,不想你担忧,你不也这样?”顾同志亲了亲陶湘的头顶,继而牵着手拉开两人的距离。
男人很少有主动的亲密举止,陶湘还来不及为此欣喜,面前便一空。
她有些疑惑:“干什么去?”
顾同志领着陶湘,径直往牛棚另一边新搭的空茅屋走:“等我一会就好,也没什么能帮你的,给你做些常用的内服外敷药带回去。”
牛棚实在太小,除了祖孙两人住,一些越渐增加的草药晒笾实在摆不下,顾同志便又重搭了间棚子专门摆放晾晒阴干好的半成草药。
男人的语气看似正常,但陶湘还是从中听出了一丝醋味。
她心口一甜,上前了两步勾住顾同志的臂弯:“那我就替我家叔叔婶婶谢谢我们顾同志了!”
许是那声“我们”取悦了顾景恩,男人的明天唇角微微翘起,目光宛若盛载着和煦的日光:“明天就不送你了,我等你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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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拖着一个铁皮箱的陶湘跟着屯里的知青们一道等在屯口,准备坐王岗屯的拖拉机去往火车站。
她有文艺团另外开具的介绍信,不用走旮沓屯的名额,这使得其他知青们知道后都大为惊叹了一番,可偏偏陶湘又不好解释个中缘由,只好尴尬勉强地应着。
更为尴尬的是,许是陶湘这段时间在旮沓屯太过出彩,赢得了社员们的尊敬,许多屯民都自发拿着自家准备好的便利食物前来送别,如同欢送什么了不起的“领导人”。
“陶知青,这是俺家腌的蛋,您带点回去……”
“这是特地给做的玉米发糕,还热乎着呢,您带着火车上吃……”
“还有还有,俺们家也准备了……”
与此相比,其他知青们就显得寒酸了,除了行李外仅随身携带了自己做的咸菜和一些地里新采的雪里蕻等冬菜,谁道乡下物资贫瘠,叫他们想带什么土特产也没有,只能了了胜于无。
额头冒汗的陶湘好不容易拒绝了大部分屯民们的好意,但临上车前怀里手上还是被热情地塞了不少,沉甸甸的……
陶湘的心情也由此变得愈发沉重,这叫她以后可怎么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