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毕,江祝想起了什么,直起身子,“午间的会议我没有去,说了什么?”
叶淮:“定号。”
江祝一愣,“定号?定什么号,给谁定?”
显然这是困蒙了,江覃耐心道:“远山居家主提议给在这次对抗鬼族的战斗中做出贡献的世家子弟定号,集中进行授封。”
江祝终于反应过来,眯了眯眼,冷笑一声,“是啊,活着的人总要给自己的功勋一个让别人知道的机会,否则哪里会有人知道谁是英雄。”
可是他们活着的人所得来的勋章和敬崇,是踩着亡者的尸骨作为阶梯才得来的。
“只是活着的?”
叶淮摩挲着手指,“并非,江叔、大哥和周坊主认为应当对逝者同样进行加冕。”
可谁都知道这是巨大的工程量,能够落实下来几乎不可能。大多数战亡的少年除了成为簿册上一个划掉的名字,很少有人会记得曾经有这么一个人了。
江祝想到了唐钰。那个因为性格软糯而显得自卑又渺小的小少年,义无反顾地跟着他们到了战场中心,死在了谁也不知道的地方。
她和叶淮从华泽太舒带出来的几个弟子,除了活着的三个,没有一个人的尸体找得到。
而仅仅是他们几个还记得他们的名字。
江祝却知道自己无能为力,但正因为知道自己无能为力,才显得世事如此苍白。
她很想大吼一声,才能发泄出沉沉压在心上的始终没有疏解开的心结,才能缓解死亡的阴影和偶然弥漫在眼前的血色。但为了不吵醒江祈,她深深地掐着自己的虎口,死死咬着牙,哪怕心里翻江倒海,也只有微微颤抖的肩膀。
江覃担忧地看着江祝,不知如何开导。叶淮慢慢掰开江祝的手,不知从哪儿掏出来药瓶,将细白的粉末倒在掐破的地方轻轻推开。
江祝只是不冷静了一会儿,收拾了心情,接着问道:“何时何地进行集中授封?”
叶淮仍是推着药粉,“计划在下月十七,蔚陵山。”
下月初五,要举办告英灵会,届时各个世家要上报门内因对敌而丧命的弟子名单,一一进行唱名,并齐诵往生咒。
江祝抽回手,神色恹恹,“我乏了,你们也回去吧。师兄,你莫再偷偷画符了。阿淮,你回去记得好好休息,不许熬夜,不许贪凉,不许……”
叶淮没忍住,屈指弹了个脑瓜崩儿,“知道了。”
三日后,各世家陆续离开了潇风门。
江祎和江简已经整理好了详细的逝者名单,包括姓名,生辰,籍贯,家庭情况以及何时何地因何丧命。
江岚看过后,将名单轻放下去,重重拍案,“好!琢烟谷弟子,绝没有一个贪生怕死之徒!”
台下如江祝江祈等弟子油然而生一阵英勇豪情。
江岚吩咐:“安排下去,在演武场立英者碑,名单上所有人的名字必须尽数刻录。逝者已逝,安顿好家属,封银两做补偿。若有无依无靠者,安排到琢烟谷名下店面或集中收容。”
末了,江岚看着名单上的名字,补充道:“切记不要过度宣扬逝者名号。他们应该得到身后尊荣和安息,而非被有心者利用,减损阴德。”
英者碑很快立起来,并不像什么珍宝秘地或大能洞府里的石碑那般巍峨,但仅“英者碑”三字便足以奠定它深沉的基础。碑上的名字都由硫炎金粉描过,即便在琢烟谷的最高处,也能看清每一个字。
至少这样,他们的存在便不会轻易如过眼烟云,转瞬即逝。
初五,告英灵会。
泰觉山逢天台,共一千三百六十五级,阶级生青藓,高台万里晴空。
江岚作为老一辈世家巨头家主之流,着冠服,捧红案,上置卷轴三数,沐万千修士弟子注视目光,登一千三百六十五级上逢天台,回首时白袍烈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