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依本能地感觉到,此问才是关键之所在,不由得下意识地看向许夫人,见她没有阻拦的意思,这才斟酌着回答道:“这些,贵公子确实提过片言只语,好像因为是某位故人的祭日,所以才去了阳明镇。”
蒋姨娘略显失望,追问道:“既是为了祭日,那祭日过了,就该回家,为何却一直住了下去?”
范景明为甚么会在阳明镇一直住下去,原因罗依知道,他是被赶出去的,而赶他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在上面坐着的许夫人。所以罗依很是为难,该不该实话实说?她纠结着,给许夫人却了个眼色,然而许夫人却似看不懂似的,一点儿反应也没有。
好吧,是你不给我暗示的,既然如此,我也就不说谎了,毕竟这个答案,知道的并非只有她一个,若是蒋姨娘有心,去阳明镇多打听打听,就能问出来。罗依深吸一口气,道:“范大公子曾说过,他犯了错,被逐出府,所以……”
“被谁逐出府的?”蒋姨娘紧紧追问。
罗依又看了许夫人一眼,她仍是端坐不动,跟没听见似的,罗依便没了顾忌,答道:“他说是他母亲。”
“母亲,哼”蒋姨娘当即变脸,冷笑着道,“亏他还叫她一声母亲,若真是母亲,怎会赶自家儿子出门?”
“若是景飞有错,我也一样会赶他出门。”许夫人终于开口了,语气波澜不惊。
“他没错?那我们景明又有甚么错?你不过就是趁着老爷不在家,故意虐待庶子罢了”蒋姨娘暴怒之下,摔了一只茶盏,许夫人的眉头跳了一跳,眼神凌厉地扫向她,蒋姨娘毫不畏惧,迎面而上,转瞬间眼神交锋好几个回合,最后以蒋姨娘一句“甚么破茶盏,我自出银子赔你一个便是”收场。
看到这里,罗依算是彻底明白了,敢情是她们妻妾争斗,殃及了她这条池鱼。由于许夫人是范景飞的娘亲,而范景飞又是她的东家,所以罗依倒也并不埋怨自己被卷了进来,只是暗地里为许夫人担心,她虽然身为嫡母,但趁着范老爷不在家而把范景明赶出了府,说出去到底是不好听,既然如此,刚才她为甚么不给她一个眼神制止她,反而要任由她把事情的真相都讲出来呢,这不是给了蒋姨娘发难的理由么?
她正想着,蒋姨娘已是且怒且悲:“你就是偏心自己的亲生儿子,屈家大小姐之所以寻了短见,明明是因为你儿子半夜翻墙去找她,你不去罚你自己的儿子,却把我的儿子给赶出了家门,真是好狠毒的心哪”
第七十一章 打板子
“屈家大小姐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你比我更清楚。”许夫人面若寒霜,“这些家丑,我不想在外人面前提,不说也罢。不过那些屈大小姐是因为景飞才死的话,我以后不想再听见了。要是事实真相真是如此,屈家人为何仍将他奉为上宾,反倒是极不待见景明?”
蒋姨娘哼了一声,道:“你维护自己儿子,自然是甚么对自己儿子有利就说甚么了。罢,你不让我提这个,我就不提,只是你为何要趁着老爷不在赶景明出门,这个你得给我一个说法,不然,我回了宣城,不好向老爷交差。”
原来她回来,是得了范老爷的指令的,怪不得敢这样嚣张,罗依明白过来。
相对蒋姨娘的盛怒,许夫人平静得很,有条不紊、慢吞吞地道:“既然是老爷有疑问,那就等老爷回来我再回他的话好了。”
蒋姨娘气道:“夫人,老爷可是急得很呢,一听说景明被赶出门,立时就病了一场,万一老爷有个三长两短,我可担待不起”
许夫人还是一副慢吞吞的模样,道:“既是老爷着急,那我就修书一封,寄给他看好了。”
“你莫要欺人太甚,今日一定得给我一个交代”蒋姨娘站起身朝前猛走几步,冲着许夫人抬起手,险些把手指头戳到了许夫人的脸上去。
许夫人毫不犹豫地一巴掌打掉她的手,发出清脆的一声响:“你算个甚么东西,一个妾而已,我需要给你交代么?也不看看自己配不配。”
许夫人这一巴掌极重,蒋姨娘白嫩的手背马上红肿起来,她咬着牙,忍着痛,骂道:“我算甚么东西?我祖父曾任礼部尚书,父亲是正四品知州,倒是你,一个乡野出身的粗鄙农妇,算得了甚么东西?”
许夫人被骂,一点儿也没生气,反而笑呵呵地道:“你还好意思提自家身世,要是被你嫡母听见,又要骂你没有羞耻,非要给人做妾,丢了他们蒋家的脸了。”
蒋姨娘的脸,马上变得红一块白一块:“我是仰慕老爷才华,这才不惜自降身份,给他做妾。老爷常说,幸亏有了我,才时时有人与他吟诗作对,铺纸磨墨;似你这般的粗鄙农妇,懂得为老爷作甚么?你同他,根本一点都不配”
许夫人叹了口气,却一点儿也听不出悲伤的情绪:“你一口一个粗鄙农妇,敢问,我们家已过世的老夫人,是甚么出身?”
范家世代为农,到了范老爷这一代,才入仕为官,不然也不会娶了许夫人了。蒋姨娘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不过丝毫没有收回去的意思,反正老夫人早就不在了,能拿她怎么着?
许夫人看着她,继续道:“耕读传家,耕读传家,连圣上都说过这样的话,你又有甚么好指责的?农为国之根本,这是连我这个没读过书的人都晓得的道理,你却不懂得?你这样看不起农民,是想要让御史在圣上面前参老爷一本?”
蒋姨娘极其关心范老爷的前途,闻言白了脸,不过仍是嘴硬道:“你休要危言耸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