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安。”
电话被急不可待地换到另一双手上,接着就传来了莉比上气不接下气的稚嫩声音。
“爸爸,爸爸!你猜怎么了?”
莉比总是上气不接下气的,对一个7岁的小女孩来说,生活似乎就是要跑着过才有趣,她必须随时随地跑来跑去,这样才不会落在别人后面。
“我想想,”梅尔说,“我知道,你今天在雪里玩得很开心吧。”
“是啊,可开心了。但我说的不是这个。”
“那我就猜不到了。你告诉我吧。”
“是在学校,柯曾老师留的家庭作业是让我们把自己觉得下个月会发生的好事儿全都写下来。”
梅尔心中充满了对女儿的爱怜:莉比总是这么兴冲冲地,他完全可以理解。对莉比来说,几乎所有事都是好事,都会让她兴奋不已,即便有那么几件不好的,她也会抛到一边,转过头就忘了。梅尔不知道她的这种快乐和天真还能持续多久。
“多好啊,”梅尔说,“我挺喜欢这个主意的。”
“爸爸,爸爸!你愿意帮我吗?”
“能帮上的话,当然。”
“我想要一份2月图。”
梅尔会心一笑。莉比自创了一套缩略词,有时候比常用的普通词更生动形象。他突然想到自己也可以用一份2月图。
“那个小房间我的桌子里有一本日历。”梅尔刚告诉她那本日历在哪儿,就听莉比迈着小脚丫跑开了,却忘了挂电话。梅尔心想:默不作声把电话挂断的应该是瑞贝塔。
梅尔带着那件厚大衣从总经理办公室出来,走进位于夹楼、贯穿整个主航站楼的行政办公区。
他停了下来,看着楼下拥挤的大厅,似乎比半个小时前更嘈杂和繁忙了。候机区的座位挤得满满的。报摊和问讯处里三层外三层都是人,其中有好多穿军队制服的。所有航空公司的旅客柜台前都排起了长龙,有些甚至排到了拐角处,看不到队尾。柜台后面,票务员和主管人数比往常多了好多,下早班的同事也都留下来加班,那些航班表和优惠券像管弦乐队的乐谱一样,被他们摊得到处都是。
越来越多的航班因暴风雪而延迟起飞或更改线路,编排航班的压力随之不断增大,人们的耐心也渐渐消耗殆尽。梅尔正下方是布兰尼夫航空公司的票务处,一个留金色长发、戴黄色围巾的年轻小伙子正大声嚷嚷道:“你们还真有脸说,让我从堪萨斯城飞新奥尔良。你当地图是你画的啊!别在这儿瞎指挥人了!”
他对面是一个褐色头发的票务员,20多岁,非常迷人。她理了一下眼前的刘海,专业而又耐心地回答道:“您可以搭乘直飞的航班,先生,但不知道还得等到什么时候才能起飞。因为天气比较恶劣,绕远路反而更快一些,而且票价都是一样的。”
黄围巾男子的身后,有更多乘客带着各种问题不断向前挤来。
梅尔把视线转向美联航票务处,感觉在看一场小型哑剧。一位乘客模样、衣着讲究的商人正探过身来,小声说着什么。通过他的表情和动作,梅尔·贝克斯菲尔德可以猜到他在说:“我很想搭下一班飞机。”
“抱歉,先生,那趟航班已经满了。还有很多人在等……”票务员话还没说完,抬头看了一眼。原来那个商人把他的公文包放到了面前的柜台上,特意轻轻地碰了一下公文包一角的塑料行李签。那是一张“10万英里俱乐部”的行李签,所有航空公司一起建了这个俱乐部,会把这个标签发给他们青睐的座上宾。票务员立马换了表情,声音也变小了:“我们想办法替您安排一下,先生。”说完动了动手中的铅笔,划掉乘客名单上的一个名字(这个人来得比较早),把刚来的这个商人的名字写了进去。排在队伍后面的人当然不会注意到他的这个小动作。
梅尔知道,类似的一幕还在其他航空公司的票务处上演。只有那些头脑天真或者对内情一无所知的人才会相信:候补名单和提前预订不存在任何暗箱操作。
梅尔还发现,一群刚到的旅客正走进航站楼,也许是从市里赶来的。他们边走边把身上的积雪拍掉——外面的天气一定是更糟了。这群人很快就融入机场熙熙攘攘的人流之中,消失不见了。
每天,航站楼都会涌入大约8万名乘客,但很少有人会抬头看看上面的行政办公区,更不用说会注意到今晚梅尔正站在那儿观察下面的情况了。人们大多以为航空港除了航空公司和飞机就没别的了。估计许多人都不知道还有一个航空港行政办公区,更别说知道那些行政管理部门了。实际上,虽然旅客看不见这些部门,它们却非常庞大复杂,需要好几百人在里面不停地工作才能确保航空港正常运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