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毕一扭头,照嗑她的瓜子去了。
柳燕却是一下就哑了火,一句话都顶不回去。
无它,柳家孙辈四个,男孙却只伍氏肚皮里爬出的宝哥儿一个,即占了长,又占了那独一份,就冲这,伍氏在这家里的体面是头一份的,柳燕这亲闺女也要往后排好几位。
没错,就是好几位,在柳家当家家长柳康笙眼中,长子长孙头一份,长媳次之,而后是另两个儿子、另两个儿媳,再之后才是其他人。
这其他人中就包括了王氏、柳燕、一众孙女儿、柳渔。
柳渔是那垫底的,而柳燕在这家中地位也仅只是比柳渔好一些罢了。
如此,气得摔摔打打走人了。
二房林氏从头到尾就在自己屋里没出来,倒是三房的文氏极会做人,挺着大肚子进来给王氏递帕子,温温柔柔劝解:“二妹也是话赶话说快了,必不是娘想的那个意思,这牙齿还有碰着舌头的时候,娘跟自个儿闺女置什么气呀,可快擦擦眼泪,莫叫外人白瞧了热闹。”
最后这一句说到点子上了,王氏最是要脸面,又有人递了台阶,闻言当真就收了那哭劲儿,拿手帕揩揩泪,眼还红着,转身已心疼上文氏了,“娘糊涂了,你这都快足月了,我还闹出这么一场,让你歇不安生,娘没事,快,你快回你屋里歇着去。”
言语间竟顾不得哭,起身扶着文氏,送文氏回去了。
柳渔就冷眼瞧着那二人亲如母女离了她的房间,又听得外边伍氏小意温情的心疼王氏眼睛肿了,嘴上张罗着叫王氏赶紧用毛巾敷敷……
她眼里闪过一抹讽意,这三位嫂子,哪一个也不是省油的灯,而王氏,一言难尽……
这个家里,看中三个儿媳远在女儿之上的又岂止柳康笙。
别看王氏一在柳渔跟前动辄就念叨往后只能靠她了,实则在王氏心中,根深蒂固的是与柳康笙一模一样的观念——女儿是迟早要泼出去的水,她往后能靠的是柳康笙这个男人和三个儿子儿媳,哪怕那三个继子没有一个是从她肚皮里出来的,那也强过亲生女儿千千万万。
所以,如果是为了三个以后会给她摔盆养老的继子,卖了她这亲生女儿又有什么出奇呢。
只怪自己上辈子竟对柳家人和王氏这亲娘全没设防。
前世记忆一重又一重铺排了过来。
继父柳康笙接了县里一单活,带着三个继兄一起去做的,伍氏跟着去照顾饭食,回来后就似无意的提起,县里头的姑娘十五岁上就几乎不让做什么活计了,要把人养精细了才能说上一门好亲事。
次日柳康笙就发了话,让柳燕接过柳渔手上的活计,柳渔只做些打络子的轻省事就行了,便就引发了今日这一场争吵。
这之后不过一个月余,柳渔被她娘王氏端进来的一碗甜汤药倒,交给了贩人的牙婆,一路被灌着药,浑浑噩噩不知过了多少时日,等她醒来时早已被带出了袁州地界。
是啊,只有一个月时间了。
柳渔虽不明白她为什么能死而重生,回到十五岁这一年,但老天既然让她回来了,她就绝不能让自己再重蹈前世覆辙。
她缓缓站起身来看着窗外,逃吗?
先不说路引和户藉的问题,就算是能有办法解决,她孤身一人也根本不安全,流落风尘的女子,一多半是官府发配或是像她这样被家人卖了的,还有很大一部分是被掠卖的良家女。如果真摊上了,还被卖进低等窑子去,境况恐怕还不如前世。
柳渔担不起这个风险,很快在心中否了这个想法。
那就只有让继父柳康笙打消了卖她的念头。
柳康笙卖她,无非就是图钱财,柳渔在留仙阁一年余也不是什么都不知的,当年红娘子从牙婆手中买下她时花了五百两,那牙婆千里迢迢把她从袁州带到扬州出手,扣除路上花用和她自己要得的利,给到柳家的数柳渔也能大概估出来,约莫在八十到百两左右。
她若能说上一门舍得给聘金的殷实人家,柳康笙既得了钱,又不用担上卖女的差名声,以她这位继父的精于算计,嫁女以后能从女婿身上谋的好处也会被计算在内。
这好处最后给不给的且两说,只要他贪,就有柳渔一条活路,只消出了柳家门,她的命运就再不是柳康笙父子能拿捏的了。
可乡下儿郎娶媳妇,二三两寻常,能给到十两、八两的聘金已经是极体面的了,八十两……长丰镇里怕也不容易找,可要再远,便是县里了,已不是柳渔能想的。
她略一沉吟,目光落在桌上一篓打好的络子上,转身取一块包袱布将那些络子全包上,拎着就朝外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