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并不打扰她,只静静等着。
她看得很仔细,翻了几页之后抬头,从桌上的银色笔筒中抽了一支笔拿在手中。
“他入院是因为发生神经性呕吐,其实应该在此之前就有一段时间的厌食症状,但他自己没说,身边人也没有注意,所以导致症状加剧。”
她刚才冷嘲热讽,我倒是非常镇定,但这突然认真起来的两句话,立刻让我有无地自容的感觉。
靳致远看我一眼,居然没有开口嘲笑我的满脸羞惭,只低下头一边用笔在我的本子上勾画涂改一边继续说:“胃神经官能症更多的是一种心理疾病,西医主张以几类药物缓解病情,比如神经性呕吐,就对病人进行葡萄糖静脉注射,睡眠失调就用安眠药,还有些医生会直接开抗抑郁药,但我从不建议,我也不觉得他需要那些药。”
我用了嗯了一声,声音大到靳致远又抬了一次头。
“我确实给他开了一些药,但那些都是他这几年常备的,比如止痛的阿托品,还有盐酸双环胺、冬眠灵、异丙嗪、吗丁啉,都是用在呕吐比较剧烈的情况下的,他其实算是恢复得很好的例子了,当年最坏的时候医院里可是给他用过鼻饲的,你知道什么叫鼻饲吗?”
我咽了一下口水,摇头。
靳致远又翻过一页,动作干脆地划掉了几道食谱:“鼻饲就是把管子放入胃中,对病人进行高营养流质持续点滴,三到七天一个疗程,然后暂停,改口服,如果他继续呕吐,就再插管子鼻饲。”
我只觉得也有一根无形的管子插进我的胃里,胃里一阵痉挛。
靳致远又看了我一眼,然后将桌上的纸巾盒朝我推了推。
“你要吐吗?”
我用力摇头。
她已经看完整本菜谱,合上后颇为鄙视地哼了一声:“你要是连听这几句话都受不了,那就别提要留下来照顾他的空话了。胃神经官能症是很折腾人的,他又是个凡是不喜欢麻烦别人的性格,不到无法收拾的地步,根本连一句开口要求别人的话都不会有。”
“不需要他要求,我会照顾他的。”我说完这句,略有些警惕地看着她,心想:如果她再开口要我滚远一点儿,我就算再不想得罪她,也是要奋力反驳一下,以表示我的愤怒的。
但靳致远只是把本子推回给我:“这样最好,不能吃的我都标出来了,最后一页上我写的地址和电话是我在中医院工作的师兄的,他当年参与过治疗,了解情况,你要想的话也可以直接去找他,就说是我让你去的。”
我捧着本子看着她,不说目瞪口呆,也是一片茫然了。
靳致远瞪了我一眼:“怎么,不要电话?不要我撕了。”说完作势要来扯我手里的本子。
我立刻站起来后退两步,然后连说了数声谢谢。
她也站起来,放下笔:“你别误会,我没有看好你的意思,如果你搞砸了,相信我,下一次你来找我我就不会这么好说话了。”
我在几秒之后又说了一声谢谢,然后才转身推门出去了。
我并不想让严子非发现我所做的一切,但餐桌上日益多样化的菜色实在太明显了,他的黑咖啡也被我每天早上不重样的早餐代替,他是极其不习惯的,还对我苦着脸。
“没这杯咖啡我就觉得自己还没有醒过来。”
我把粥碗推到他面前:“不就是苦吗?我可以在粥里加黄连,比什么咖啡都提神。”
他看着粥里的当归、芍药叹气,问我:“常欢,你现在业余进修中医药了吗?”
我镇定自若地对他笑:“我也想补一补的。”
他笑起来,过一会儿伸出手揉一揉我的脸,轻声道:“谢谢。”
我把脸蹭在他大大的掌心里,无限依恋。
喝粥的时候我说:“下个月就是你的生日了。”
他咦了一声:“你怎么知道?”
“我偷看你的身份证了。”
他愣了一下:“你?”
我笑:“是小施告诉我的,好吧,他宁死不屈过,是我太缠人了。”
他有些感慨:“又是一年了。”
我叹气:“听你的语气像是在感慨老年,那我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