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让我怎么信你?监控、指纹都是铁证据,凭这些上法院,已经够你枪毙的了!你现在说有人把你从河里救了上来,口空无凭,我信检察院都不信!”
陶龙跃骂得口干舌燥,喝了口凉茶降了降火,一直保持倾听状态的谢岚山终于开口问:“我想相信你,前提是你要给我更多值得相信的信息。你现在闭上眼睛,调整呼吸,仔细地回忆一下案发当晚的事情,进了丛家大门之后你是怎么晕的?被人从背后打了闷棍,还是被人拿帕子捂了嘴……”他知道对极度敏感慌张又不信任警察的张玉春来说,越逼迫越抗拒,哪怕坦白都有可能遗漏重要细节。
事发到今天,张玉春依然惊魂未定,他照着谢岚山的法子试了一下,突然睁开眼,兴奋道:“有人拿针扎了我的脖子,我可以给你们看针眼。”
“没用。”谢岚山摇头,“你说你脖子上被人扎了针,你潜逃这么多天,针眼早没了。”
张玉春眼神一暗,又蔫了。
“别急着放弃,你再想一想,你说有人从河里救你起来,即便你迷迷糊糊没看清他的长相,那穿着呢?体型呢?气味呢?”
陶龙跃在一旁道:“现在除非把救你的人找出来做证明,不然这案子不是你干的,也是你干的。”
“那人救完我就走了,我哪儿找得到啊。”张玉春也着急,努力眨着干涩的眼睛回忆了一下,“我当时呛水呛得迷迷糊糊,隐隐觉出对方应该是个老头子,因为他头发都花白了。对了,救我上来以后,他还探过我咽没咽气,我好像闻见他的指甲缝里有股麻辣火锅的味儿。”
离开讯问室,陶龙跃脱口就骂:“不见棺材不掉泪,他妈的还跟我来‘绝食斗争’这一套,恨不得往他眼睛里灌风油精,看他认不认!”
陶队长说的是刑讯逼供那套,他看似深谙于此,名目巧且花样多,但即使过去这方面管控不严,他也从没干过。
“上头交待‘限时破案’,让赶紧终结侦查移送检察院,这小子还在这里一问三不知,满嘴胡言乱语。”陶龙跃摇头,叹气,“我看八成就是这小子干的,胡扯什么被人打晕了。”
谢岚山微微皱眉:“不管怎么说,先去樊罗江边看看。”
抱怨归抱怨,踏出重案组时陶队长仍旧回头交待丁璃:“给张玉春弄碗粥吧,躲了这些天又饿了这些天,先垫垫,别伤着胃。”
樊罗江畔简直是个垃圾场,想象中那“烟淡水云阔”的壮景是半分也无。
曾有几家工厂临江建设,由于长期缺乏管理,这些工厂非法倾倒已成陋习,各类工业垃圾把江滩堆得满满当当,江岸都被压坍了一部分。
支流稍细的地方架着一座斜桥,久经岁月侵蚀与江水冲刷,瞧着桥身斑驳,石头间的缝隙像豁嘴里的大牙缝,摇摇欲垮。
虽然近两年临近的厂房已经搬走,但水质污染严重,临案的江水浑如泥浆,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难闻的味道。
天空依旧高远,谢岚山站在江岸上,闭上眼睛,任江风拂面而过,吹散一点污浊的空气,他将自己代入张玉春口中这个救人不留名的老人,亲身感受一个人孤夜无眠、面江而立的心境。
“在这儿弃尸倒挺高明,这么多垃圾,线索都不容易留下。”陶龙跃随口说了一句,旋即再次发出疑问,“谁会凌晨三四点的时候出现在这种地方呢,还刚救完人就走,我想不通。”
谢岚山睁开眼,淡淡给了两个字:“凶手。”
陶龙跃诧异:“什么凶手?丛家灭门案的凶手?”
谢岚山没回答。说“凶手”是他夸张了,他想,那天夜里站在这里的一定是个身负巨大秘密、蕴藏沉重痛苦的人。就像这亘古向前的大江,表面看似四平八稳,实则内里波涛汹涌,永远难得宁静。
白跑一趟,问了几个附近的,大白天都没几个人影,晚上估计就只能撞鬼了。陶龙跃与谢岚山原路折返,开了近一个小时,才回到市中心。
抬眼望见红灯,陶龙跃把车停在路口,扭头看看窗外,问了一句:“谭伯最近怎么都不出摊了?”
循声望过去,那个风雨无阻的身影不见几天了,谢岚山望着空荡荡的街角若有所思,待车再次启动,他突然开口问陶龙跃:“猎网行动怎么样了?”
“正巧丛家那个案子也留下了脚印,一些旧案也遗留了脚印这样的线索,所以目前的工作主要就是排查流动人口与一些形迹可疑的人,让他们做足迹对比。”冷案旧案的重启行动,不归陶队长的重案组管,“不过毕竟是那么多年前的案子了,不容易查。”
谢岚山眉目严肃起来:“你把这些都跟谭伯说了?”
“也不是我主动说的,那天遇上他一直在问。以后不会了。”陶龙跃自知不妥,仍想狡赖,“不过谭伯也算咱们这片区里的半个协警了吧,这些年他干的好事难道还少,跟他说说案情也没大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