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晾干身子,这时我想给家里打个电话,可玛丽亚说叔叔和婶婶肯定还在睡觉,让我过会儿再打。
“那现在干吗呢?”我说。
“现在我们再睡会儿。”玛丽亚说,然后搂住我的腰。
然而,夜晚或者白天还替我保留着最后一份惊喜。在小房子的一个角落,我看到巴里奥斯和他的美国朋友紧紧地搂在一起。两个人还打着鼾。我很想把他们给吻醒了。
11月19日
大家一起共进早餐:基姆?芬特、芬特夫人、玛丽亚和安格丽卡、胡吉托?芬特、巴里奥斯、芭芭拉?帕特森和我。早餐有煎鸡蛋、炸火腿片、面包、芒果酱、草莓酱、黄油、鲑鱼头和咖啡。胡吉托喝了一杯牛奶。芬特夫人(她看到我后在我的脸颊上吻了一下!)做了她称为薄煎饼的东西,但丝毫不像薄煎饼。早餐的其他部分都是用人准备的(我不知道或者想不起她的名字来,实在不可饶恕)。最后我和巴里奥斯负责洗碗。
后来,基姆去上班了,芬特夫人开始安排她的日程(她告诉我她是一家创办不久的墨西哥家庭杂志的撰稿人),我最后决定给家里打个电话。只有婶婶玛蒂塔一个人在家里,她听到我的声音时像个疯婆子般尖叫起来,然后开始大哭。她一个劲地连声感谢圣母,说些关于责任的道理,又零零碎碎地说昨天晚上我“让叔叔伤透了心”,用一种与其说是训斥不如说是共谋的口气警告说叔叔大清早就在认真考虑要惩罚我了,说完这些后,我好不容易才插进一句话,向她保证我一切都很好,我晚上跟几个朋友一块儿玩得“太晚了”就不想回家,因为打算直接回大学。婶婶答应说会在上班时给叔叔打电话,她让我发誓只要我还活着,如果决定在外面过夜的话,就一定要给家里打个电话。有一瞬间我考虑是否自己给叔叔打个电话会更好,最后想想还是没有这个必要。
我跌坐到一把带扶手的椅子里,不知道接下来该干什么好。早晨余下的时光和整个白天都可以由我来随心所欲地处置,也就是说,我很清楚时间在我的掌握中,在那个意义上,我深感时光好像跟别的早晨以及别的白天(那时我就像一个孤魂,在大学里晃悠或者握着自己的处男贞操不放)不同,可是,此刻,面对变化的最初征兆,我却不知所措。我有着太多的可能性可以选择。
酒足饭饱后——芬特太太和芭芭拉?帕特森谈论博物馆和墨西哥家庭时我却像匹狼一般大吃——我略感昏沉,同时再次唤醒了我想跟玛丽亚*的欲望(吃早点时我尽量回避正视她,把自己的心思转移到兄弟之爱或者无私的同志情谊这些概念上,我觉得她父亲是很留恋这些概念的,他看到我这么早出现在桌边似乎毫不吃惊),可是玛丽亚已经准备要外出,安格丽卡也打算出去了,胡吉托?芬特已经走了,芭芭拉?帕特森在冲澡,只有巴里奥斯和那个女佣在大房子的宽敞书房里四处转悠,好像一场灾难性沉船事故中的幸存者,我想离他们远点而且急需让内心平复下来,就以极快的速度穿过后院,到芬特姐妹的小房子里舒服地待着,床铺还没有收拾(这清楚地表明床铺是由那位女佣或仆人或清洁女工——或胡吉托口中的钢铁纳卡——收拾的,这个细节强化了而不是减弱了玛丽亚对我的吸引力,我乐于增添她的*和冷漠感),我回味着走向辉煌之门时依然湿漉漉的景象,我本应该哭泣或者祈祷,可我却躺在其中一张未曾整理的床上(后来我发现那是安格丽卡而非玛丽亚的床)睡着了。书包 网 。 想看书来
第一部 迷失在墨西哥的墨西哥(32)
潘乔?罗德里格斯捣醒了我(我想他没准还踢了我呢,但我不敢肯定)。我没有朝他的下巴狠狠地给上一拳来招呼他,完全是因为我的风度使然。寒暄过早上好后我来到后院的喷泉下洗了把脸(证明我还处于昏沉状态),潘乔在我后面含含糊糊地嘟囔着。
“家里没有一个人,”他说,“我只好跳墙进来。你在这里干什么呢?”
我告诉他在这里过夜了(我尽量说得低调,因为我讨厌潘乔鼻孔抖动的样子,然后又加了一句说巴里奥斯和芭芭拉?帕特森也在这里过夜了),后来我们试图从后门、厨房门、前门进入大房子,但所有的门都紧锁着。
“如果邻居看见了,说不定会报警,”我说,“我们怎么解释说这不是抢劫呢?”
“我才不在乎呢。有时我挺喜欢搜索女朋友们的屋子。”潘乔说。
“不过,”我没有理会潘乔的话,“我好像看到隔壁家的窗帘在动。万一警察来了……”
“你跟安格丽卡*了吗,恶心鬼?”潘乔忽然问,把目光从芬特家的前窗上掉转过来。
“当然没有了。”我向他保证。
我不知道他相信了没有。不过我们只好又翻过墙,离开康德萨区。
我们走过(默默地穿过西班牙公园,来到帕拉斯街,又穿过圣马丁公园,然后走到特奥蒂瓦坎大街,白天这个时候在那地方活动的主要是家庭主妇、女佣和流浪汉),我想着玛丽亚说的关于爱情的话,她还说爱情让潘乔内心痛苦不堪。我们走到起义者大道时,潘乔的情绪才好了一些,开始谈起文学,向我推荐了几位作家,设法淡忘安格丽卡。后来我们又走到曼萨尼约街,再掉头来到阿瓜斯卡连特斯街,又向南拐进曼特宁街,最后来到泰派吉大街。我们在一幢五层高的大楼前站住,潘乔邀请我上他们家吃午饭。
我们乘电梯上到顶层。
到了那儿,我们没有像我以为的那样直接走进某间公寓,而是爬上一条通向屋顶的楼梯。在花盆以及蔓延进过道和洗衣间的蓬勃茂盛的花草中,一片如同遭到核武器袭击般灰蒙却明亮的天空映现在我们眼前。
潘乔家住在楼顶的两间屋子里。
“暂时的,”潘乔解释说,“等我们攒够了钱就搬进附近的楼房去。”
他很正式地把我介绍给母亲朵娜?潘奇塔、他的哥哥莫克特苏马,十九岁,卡图卢斯风格派[1]指古罗马诗人卡图卢斯(Gaius Valerius Catullus,约公元前84—前54)的诗作风格,他以抒情诗著称。继承了萨弗的抒情诗传统,特点是高度的个人化、个性化。[1]诗人和该派别联盟的组织者,还有十五岁的弟弟、高中生诺伯托。
其中一间屋子白天用做餐室和看电视的地方,晚上就用做潘乔、莫克特苏马和诺伯托的卧室。另一间有点像个巨大的壁橱或者衣柜,放着冰箱、厨房器具(白天的时候他们就把那个可以移动的炉子搬出来放在过道里,晚上又放回去)和朵娜?潘奇塔睡觉用的床垫。
我们就要吃饭时又来了个叫卢西欧斯?思肯的家伙,他二十三岁,是他们的屋顶邻居,介绍说是个本能现实主义诗人。我告辞前(几个小时过去,时间快得恍若一瞬)又请教他叫什么名字,他说叫卢西欧斯?思肯,讲得自然又自信(要比我说胡安?加西亚?马德罗自然和自信得多),我一时还真以为在我们墨西哥共和国的穷街陋巷中果真有人家姓思肯。
吃完午饭后,朵娜坐下来看她喜欢的肥皂剧,诺伯托开始学习,几本书摊在桌子上。潘乔和莫克特苏马在一个池子里洗碗,从那儿可以看到大片美洲公园的风景,后面是医疗中心、儿童医院、总医院抛出的危险废弃物——看着好像是从另一个星球上掉下来的,当然是一个不可思议的星球。 电子书 分享网站
第一部 迷失在墨西哥的墨西哥(33)
“住在这里的好处之一,如果你不介意这些近邻的话,”潘乔说,“就是上哪儿都很近,它就在墨西哥城的心脏位置。”
卢西欧斯?思肯(当然,潘乔和他的哥哥都叫他思肯,连朵娜都这样称呼他!)邀请我们去他的房间,他说家里还有点上次举办大型聚会时剩下的大麻烟。
“机不可失啊。”莫克特苏马说。
跟潘乔家占的两间屋子不同,思肯的家简直就是简朴的典范。我看不见放衣服的地方,看不见任何家具,看不见任何书(潘乔和莫克特苏马都很穷,可是在最想像不到的地方,我居然看到埃弗拉因?韦尔托[1]埃弗拉因?韦尔托(Efraín Huerta,1914—1982),墨西哥诗人。[1]、奥古斯托?蒙特罗索[2]奥古斯托?蒙特罗索(Augusto Monterroso,1921—2003),危地马拉作家,2000年西班牙阿斯图里亚斯王子文学奖得主。他写过一篇世界上最短的短篇小说《恐龙》(El Dinosaurio),全文为:“当他醒来时,恐龙依然在那儿。”卡尔维诺曾在《未来千年文学备忘录》提及。[2]、胡利奥?多里[3]胡利奥?多里(Julio Torri,1889—1970),墨西哥作家。擅长小品文、短篇小说、散文诗。[3]、阿方索?雷耶斯的书,还有前面提到的由埃内斯托?卡尔德纳尔[4]埃内斯托?卡尔德纳尔(Ernesto Cardenal,1925—),尼加拉瓜诗人。生于格拉纳达。青年时期从事政治活动,曾流亡墨西哥,后入美国哥伦比亚大学学习文学。曾编有《尼加拉瓜新诗选集》,选入20世纪40年代开始写作的诗人作品。[4]、海梅?萨维内斯[5]海梅?萨维内斯(Jaime Sabines,1926—1999),墨西哥最受欢迎的民族诗人,他的诗作,无论政治诗或情诗,都是墨西哥当代最具影响力的诗作。[5]、马克斯?奥布[6]马克斯?奥布(Max Aub,1903—1972),西班牙作家,因西班牙内战避难墨西哥,生命中最后三十年都居住在墨西哥。西班牙文学史上重要作家之一。创作多部小说与戏剧作品。[6]、安德烈?埃内斯特罗萨[7]安德烈?埃内斯特罗萨(Andre′s Henestrosa,1906—2008),墨西哥作家、政治家。[7]翻译的卡图卢斯作品),只有一张薄薄的垫子和一把椅子——没有桌子——一只漂亮的装衣服的皮箱。
卢西欧斯?思肯一个人生活,不过,我从他和罗德里格斯兄弟的片言只语中推测出,不久前一个特别困难的女人(和她的儿子)曾在这里住过,他们离开时搬走了大部分家具。
我们抽了会儿烟,望着那片风景(我说过,这片风景基本上由医院以及绵延不绝的这种顶楼,和一片布满迅速向南移动的乌云的天空构成),后来潘乔开始讲起早上在芬特家的历险故事以及跟我相遇的经过。
他们老质问我究竟发生了什么,这次是三个人同时发问,可他们并不想从我这里掏出我还没有告诉潘乔的故事。有一阵子他们谈起玛丽亚。从我收集的信息看,好像卢西欧斯?思肯和玛丽亚曾是情人关系,而且禁止思肯上芬特家。我很想知道为什么。他们说,有一天晚上他俩在小房子里*时,芬特夫人走了进来。大房子里正举办一场派对欢迎一位刚到墨西哥的西班牙作家,聚会进行到中途,芬特太太想介绍她的大女儿——当然是玛丽亚——给这位作家——却找不着人。于是她挽着这位作家去寻找玛丽亚。他们走到小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