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苑。
穿过陟山门,左转,经大高玄殿,过元明阁,向南一直行至乾明门。
随着乾明门的开启,碧波微微荡漾的太液池中海首先映入眼帘,声浪猛然灌入耳中,乾明门西侧的兵杖局内热火朝天。
叮叮当当的敲击声、嘶嘶的拉锯声、曲折又尖锐刺耳的金属钻洞声,滋啦滋啦的金属淬火声、伴随着震动的滑轮重锤锤击在红热铁块上的沉闷而穿透力十足的轰隆声,无一不在表明这里的人干劲儿有多足,中间还不时穿插着火铳试射的啪啪声。
细瞧之下,刘若愚以为自己看错了:自己一向熟悉的太液池中海东岸居然都在生产火铳。
刘若愚没看错,太液池中海东岸与宫城西墙之间的其他一些内官机构已经都搬走了,比如甜食房、尚宝监、御用监、银做局,都搬到了万岁山东侧印绶监那一带,原地剩下的房屋都成了火铳工坊。这些机构只与皇家的生活有关,与王战的目的无关,王战命魏忠贤将之一股脑全部搬走,也不管魏忠贤想什么办法去安置。
魏忠贤自然不能跟皇帝叫苦要地方。为此,魏忠贤迟迟没做的清点内官人员也不得已做了起来,遣走了一部分老宦官去皇庄,这才空出了一些房间安置这些搬迁的机构。
魏忠贤不敢不安置,也不敢不安置好:这些可都是与皇帝后妃衣食住行相关的机构。皇帝可以不在意,魏忠贤可不敢不在意。
刘若愚自然也在搬迁之列。
看着大变的景象,刘若愚猛然吸了一口气,警醒了过来,此时中海西岸的工坊已经出现在他的眼前。偷眼瞧了瞧皇帝,用袖子拭了拭汗:还好,皇帝眼睛盯着的也是工坊,根本没注意失态的自己。
经承光殿,过中海与北海之间的玉河桥,在走到印刷工坊的过程中,更多工坊中成排竖立的乌油油的火铳,披着油布看不清真容的数十门大炮,一架架从未见过的四轮大马车,太液池岸边不远一排排冒烟的熔炉,还在不停忙碌的大小工匠,一一撞入刘若愚的眼中,震撼心神。
只是除了一些管事的大匠和监丞向皇帝行礼,随行左右,并没有什么人向皇帝磕头,刘若愚不禁诧异的皱眉。
王战与管事诸人说话之余看了看刘若愚,笑道:“这些人早就得了朕的旨意,做工之时以手中活计为重,不可因向朕行礼而耽误了活计,更不可因此而出残次品。朕天天来,若是他们看到朕就要磕头,那还干不干活了?头磕的再多,也不如造出一门犀利的铳炮、一件坚固的铠甲。那才是利国利民、才是对朕真正的忠心。”
“皇上圣明。”刘若愚的马屁发自内心。
“既然知道朕圣明,那就跟着朕好好干。”
“朕在朝会上说的你也都听到了,朕想减少内宫靡费、减轻百姓负担,又不忍心把宫中这些人放出宫去自生自灭,因此朕要给他们找些事情做,让他们老有所依。所以,你把宫里二十四衙门的工匠、打杂的和他们日常的活计都统计出来,包括宫女,管事的,哪些有特殊技艺、那些能读善写,会数算之学,都统计清楚。”
“皇城之中有多少房屋、器械可以利用也要统计。”
“做这些事情的时候你可以便宜行事,有哪些你熟悉的可用人手尽管调动,不必顾忌;各种登记名册你尽管去要,此事越快越好,以上是朕的口谕。”
“你统计好了,朕便可以因才而用,让他们自食其力,不再耗费百姓膏血。记住,只要你实心任事,朕还有好多事情交给你做。”
王战给刘若愚布置下任务、展现出前程。
“奴婢遵旨。奴婢必定仔仔细细,一分一毫都不会落下,尽快将统计文册交给皇上。”刘若愚心中狂喜,回复的飞快。
旁边几个管事的心下也是羡慕不已:这刘若愚本就能读擅写、文采出众,得九千岁倚重。这眼看着又得了皇上的器重,从此一定是飞黄腾达了,今后可要答对好这位爷。
“嗯,朕与大臣们虽不是天天议事,但议事之时便需要你从旁记录,只要不是军事机密,便会如今日这般印制成邸报刊发天下,你恐怕忙不过来。你多挑选一些聪明伶俐的内官和宫女,识字最好,不识字也不要紧,你利用晚上,辛苦辛苦,教他们多识些字,数算也要教,朕将来有用。”
王战要为将来内宫和朝堂的改革储备人才。
“奴才不辛苦,圣上给奴才找事情做,那是奴才的福分;能为圣上做事,奴才这个入不了宗祠的废人兴许将来也能光宗耀祖,此全赖圣上成全。”刘若愚是真的感激涕零,连连叩首。
听过了朝堂议事,看过了万岁山新军,现在又见到了皇帝亲自指点的太液池工坊,刘若愚敏锐的感到皇帝所图非小,跟着皇帝用心做事,也许有朝一日真能名扬天下,像三宝太监那样青史留名。
“哈哈哈哈,你能如此想最好。好了,起来吧,将邸报给毕大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