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启七年,农历六月二十八。
“袁爱卿,马价银早就下发了,战马买的怎么样了,因何迟迟没有音讯?抚赏又如何了?”
皇极殿上,连续第二天的临时大朝会,王战与袁崇焕君臣相对。
王战实际要问的是拨出了银子是不是真办了事。
抚赏,顾名思义,安抚之赏。大约起自永乐年间,那时抚赏的对象是蓟镇边墙外的兀良哈人,也就是泰宁、扶余、朵颜等兀良哈三卫。
名为“赏”,实质是以大曌赏赐、草原各部落上贡的名义进行的边镇贸易。只不过大曌以天朝上国自居,放不下面子,非要把贸易说成是“赏赐”——当然事实上也确实是薄来厚往,对那些大小部落头人赏出去的,远比他们贡进来的多,死要面子活受罪,颇像成祖当年对海外来朝各国的赏赐。
当年的兀良哈人也与今日的鞑塔尔诸部颇有不同:他们都是髡发,也就是头顶全部剃光,只在前额留一点留海,两鬓留一绺长发,与其他北方部落满头小辫子完全不同,仍然是唐宋时契丹人的生活习俗。
他们与漠北鞑塔尔诸部不同,后来在被成祖和宣宗出塞敲打两回之后,对大曌的友好程度又更较其他北方部落高得多,所以大曌对兀良哈三卫也与对待其他的北方部落不同,从始至终,大曌从未把兀良哈人当做满头辫子的鞑塔尔来对待,敲打归敲打,还是将其封为三卫,作为大曌北方藩篱。
只是后来,更北方的内喀尔喀五部南迁,西边的沃亦剌人也开始向东挤压,察哈尔部在沃亦剌人的挤压下也只能东迁抢夺兀良哈人的牧场,挤压兀良哈三卫,逐渐瓜分吞并了兀良哈人。但是内喀尔喀和察哈尔为了能继续向大曌进贡、继续得到抚赏,表面上仍然保留了三卫的旗号,继承了三卫的名义。
再后来,在高拱、张居正、王崇古和大同巡抚方逢时的操作下,于隆庆四年将俺达汗封为顺义王,封贡成功。之后,朝廷对宣大陕甘长城边墙外的土默特、哈喇慎、袄尔都思三部落也设立了诸多的互市边城:宣府镇张家口堡,山西镇水泉营,大同镇得胜堡、新平堡,宁夏镇清水营,延绥镇红山口。
三部贡上战马、角弓、毛皮、奶酪,大曌付出粮食、银子、布匹、盐、茶和特定铁质的铁锅,从此边镇抚赏互市贸易大兴。虽仍时有抢掠之举,但大规模的战事确实得到了消弭,边塞相对安定许多。
之所以说是特定铁质的铁锅,是因为这些铁锅产地的铁普遍比较脆,也就是硫磷含量高,难以打制成兵刃铠甲。
至天启二年,王化贞巡抚辽西,一心指望着东移的察哈尔部落能够帮助攻打东金,于是请求对察哈尔部设立专项抚赏。这个专项抚赏就是专指此时常说的“察赏”了,“自天启二年,辽抚王化贞冀插以御东,遂有抚赏之议,岁额三十四万,取之兵部者二十二万有奇,取之户部者十二万有奇,此定数也”,此处之“插”既察哈尔部——因为口音、译音的关系,有些人将察哈尔部称为插哈尔、插部;此处之“东”即东奴。
此“察赏”虽为专项,实际上仍是大曌整个抚赏的一部分,仍然不是白白的赏赐,还是以赏之名,行双方贸易之实。单以马匹来说,察哈尔部进贡马匹,大曌朝廷则对每一匹马按高矮不等付出八到十三两银子或等价的粮食、食盐。
至此,抚赏变成以宣府大同段长城外的察哈尔部为主要大宗,所以此时大曌官员有许多人将抚赏称之为“插赏”、“察赏”。音同字不同,都是指对察哈尔部等草原部落的所谓赏赐。若是以哈喇慎部为主,可能就称为“哈赏”了。
实际上,把抚赏称为察赏,狭隘了很多,因为真正抚赏的范围要宽泛许多,漠南漠北许多各大中小部落都在明里暗里通过三部到这些边城交易。彼世被崇祯停掉抚赏后,随着后金来入关攻打抢掠的那些部落,如哈喇慎部、扎鲁特部、乃蛮部、敖汉部、巴林部、科尔沁部等,目前都在跟大曌在张家口等边城做朝贡贸易。
在这个抚赏之中可以看到一点大曌财政的细节:兵部出二十二万两银子,户部出十二万两银子,凑成三十四万,而且还是定数成例,显然,大曌的财政权并未集中于一处。
“呃,微臣派人联络诸部,还未有回信。”听皇帝直接问到抚赏,袁崇焕理解的就是常说的察赏,是以回答的有些迟疑。
群臣也再次感受到了皇帝思路的天马行空。
“诸部?又不是陕甘,蓟镇这边不是察哈尔部吗?还在联络?”王战皱起了眉头。
“臣希望能多与几家抚赏,如此也可以买到更多的好马,避免这些鞑虏以次充好。”袁崇焕回答的依然有些迟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