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廷自己的人口清查资料记载,“臣等查得,顺治五年八旗丁册载,满洲五万五千三百三十丁”——怎么能不怕?没法不怕,怕才是很正常的。
事实上,当他们喊出“留头不留发,留发不留头”的凶残口号后,确实遭到了汉人的团结反击,扬州十日、嘉定三屠就是这种团结起来殊死反击的典型。
另一次反击是三十年后。
当年出卖了大明的三藩起兵造反,当时各地汉人纷纷割掉辫子起兵响应,把已经迅速腐化的八旗子弟打的节节败退,打退到黄河一带,一筹莫展。
奈何吴三桂的汉奸招牌太耀眼,既开关卖国,又杀了永历帝朱由榔,先天凝聚力不足。没有凝聚力的多方胜利终归于一盘散沙式的失败。但即使如此,此次起义反击仍然持续了九年。
由此也可见,不管是谁,一旦坐了龙庭,是多么容易腐化、多么容易失去战斗力。
这种害怕还体现在多处:之所以一直留着关外不让关内的汉人去,是因为一直害怕,要留个退路;不发展火器,除了愚昧的原因,也是因为害怕,怕汉人如果掌握了制造精良的犀利火器,人还那么多,万一起兵,几十万男女老少都上阵也要被打败,所以为了保持骑射优势,不发展火器。
如此害怕、如此的严令保持骑射传统,结果入关之后还是迅速腐化。圈占了无数良田,霸占了无数美宅,整个大明京城的人都被驱赶出去,京城成了他们的私宅,一夜暴富,穿上了丝绸,端起了酒杯,骑射迅速被扔掉,鸟笼子蛐蛐罐成了标配,结果就是平定长江以南时,已经很大程度上依靠汉奸洪承畴、孔有德之流带领的汉军旗了。
那既然说是为崇祯报仇,怎么能屠杀崇祯的亲戚呢?所以就死不承认永历帝这样的亲戚,所以就说大明到崇祯就亡了、没了,这样,继续向南杀就相对好骗,表面上可以自圆其说了,起码自欺欺人时,自己的心里比较容易自我暗示、自我欺骗。
不过瞎编终究编不那么圆,当皇帝的也终究不能自己逐字逐句去审阅,把埋汰前明临近末期的皇帝的本纪把住关就是了,大把的时间要下江南吟风弄月呢,所以,《明史》大部分内容还是可读。
很多史实真容漏网而出。
《明史。韩爌传》记载“天启元年正月,两人以帝为皇孙时未尝出阁读书,请于十二日即开经筵,自后日讲不辍,从之”。两人是指大学士韩爌和刘一燝,请天启帝日日听讲;《孙承宗传》更载“帝好察边情,时令东厂遣人诣关门,具事状奏报,名曰‘较事’”,“帝每听承宗讲,辄曰‘心开’,故眷注特殷,天启元年进少詹事。时沈、辽相继失,举朝汹汹。御史方震孺请罢兵部尚书崔景荣,以承宗代。。。。。。帝不欲承宗离讲筵,疏再上不许”,天启皇帝十分喜欢听孙承宗讲课,喜欢到何种程度?御史方震孺举荐孙承宗做兵部尚书去经略辽东天启都不愿意,不让孙承宗离开。
事实也证明了这是真的:后来东林党在天启四年五年被阉党大杀特杀,但孙承宗没事,无他,师生之情也。
而在明史之外,还有一个最明显的破绽:辛亥革命之后,一帮清遗老遗少编修《清史稿》,意欲上接《二十四史》,让自己编的自己的史成为正史。可能是因为编修时间仓促,未详细校对,也可能是因为已经不是编修《明史》那个时期,没有《明史》那种敏感性,大意了,他们在《清史稿·吴三桂传》中露出了破绽:“康熙元年。。。。。。四月,三桂执由榔及其子,以弓弦绞杀之,送其母、妻诣京师,道自杀。定国尚往来边上伺由榔消息,三桂令提督张勇将万馀人戍普洱、元江为备。未几,定国走死勐腊。三桂招其子嗣兴,以千馀人降,明亡。”
上面这段《清史稿》中的文字足可证明,排除欺骗内心、欺骗当时大明汉人的需要,他们自己内心清楚明白的承认,直到永历帝父子皆亡,李定国死亡,大明才亡。也足以证明《明史》的某些内容被皇权及其御使下的文人动了刀斧。
即便在这种凶险的文字狱背景条件下成书,记录了木匠皇帝的昏庸,这被皇权动了刀斧的《明史》作为正史也没敢明目张胆的直接宣称天启不识字。
但是这并不妨碍强力皇权的暗示与无耻文人的献媚。
李邦华这样的东林铁骨壮烈殉国,并不妨碍其他的东林党、其他的文人屈膝屈的顺滑无比,所以天启在后世就被传成了不识字的文盲。
值得庆幸的是,除了明史中漏网的内容,还另有许多其他书籍也流传了下来,比如《明实录》、《三朝辽事实录》、《酌中志》等。
王战也是对照着来读才能知道这些、才能有更多思辨。
刘若愚《酌中志》记载,“先帝髫龄时,教习书仿者,光庙伴读吴进忠也,宫中私自答应诵书习字,刘良相也。良相,雄县人,性朴直不茹荤,人皆以刘道称之”。刘若愚在崇祯的狱中作的《酌中志》,髫龄时诵书习字的先帝自然是指天启帝。
《明实录。熹宗实录》载,首辅叶向高言“我皇上聪明天纵,朝讲时临,真可谓勤政好学之主矣”,天启的另一位讲师丁绍轼也说“今上冲年嗜学,经筵、日讲二者兼举,经筵以季举,日讲则日日举之,非甚寒暑不辍也。”
实实在在是年少而好学。
。。。。。。
“终究是天无绝人之路。”随着想到史书中的天启帝,想到种种记述、诸多传说,王战不禁在心中感慨天道造化,嘴里不知不觉说了出来。
“陛下为何有这样的感慨?可是想到了什么?”张嫣不知皇帝为何静了一会就忽然发出这样的感慨。
听到张嫣相问,王战当然没法说那些目下还不存在的典籍,想了想,对张嫣说道:“朕忽然想,朕长年木作,也经常骑马射箭,这身筋骨虽不如军中猛将却也算得强壮,今日却忽然疲惫不堪,昏睡过去,显然身体内里已经十分虚弱,现在看来,无非是太过荒唐所致,如此却一直不自知,简直是执迷不悟,后果难料。结果昏睡之中上天就让朕得到了启示,顿悟前非,决定习武修文强自身,励精图治兴国家,这岂不是天无绝人之路?”
刚才想到的东西不能说,自己已经显现的转变,却可以让它尽早顺理成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