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室的气氛骤然沉重起来。
就连刚才愤慨激扬的郑组长,现在也有一点手足无措起来,觉得自己只是一个市局刑侦支队的小领导,哪有资格去讨论其他部门的领导。
正当他为自己的誓言而感到懊恼时。刘局长却开口说道:“对于这件事,其实我也有所耳闻,之前也有过这方面的猜测,不过,专案组一直没有找到直接证据,所以我们公安机关也不能对这些体制内的领导采用侦查手段。郑组长,你刚才分析的很正确,这些蛀虫为了自保,一定会在这个时候跳出来的,麻烦你尽快收集整理一下你所掌握的那些间接证据或者是线索,我会拿着这些东西去一找市纪委书记做专题汇报。纪委和我们公安机关办案的方式不同,只要是有佐证资料的,不需要直接证据,他们就可以启动内部调查措施,一旦发现有确切的证据,就可以启动双规程序,这个时候我们公安机关就可以协助纪委开展侦查措施收集相关证据。”
在座的郑局长等三人,心里产生了复杂的情绪,他们深知和纪委打交道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说得简单一点,这就仿佛是学校里的学生给老师打小报告,说另外一个同学考试时作弊了,如果这个学生真的作了弊,后来也被查实证明了他的作弊的情节非常恶劣,学校最终给予了作弊的学生开除决定,而举报的那个小朋友还要在学校里继续学习,他一定会被作弊学生的舅舅、大姨有所针对,因为作弊学生的舅舅和大姨就是学校的教务处主任或者是办公室主任。
如果查明作弊学生的情节并不严重,最终给了一个警告处分,这个作弊的学生每天都会邀约他的好朋友在学校门口等着举报他的同学,明天扇他一耳光,后天踹他一脚,早晚,那个举报的学生会因为各种压力而被迫退学。他只能选择退学,而不是转校,因为别的学校也有作弊学生的大姑、大伯。
还有一种结果,通过学校的核查,作弊的学生最后被证实并没有作弊,而是凭借他的日常刻苦考出的优异成绩,那么举报的这个学生将会受到学校最严厉的处罚,其他同学会对他指指点点背后议论,其他同学会孤立他、远离他,举报的这位同学,要么患上严重的心理疾病,要么就和其他成绩差的学生一样自甘堕落碌碌无为的过完一生。
这三种情况,不管是哪一种,对于举报的学生而言,没有一个结果是对他有利的。
在体制里,这样的情况会比学校更加复杂更。
除非是纪委内部或者是其直属管辖的纪检监察部门的工作人员,否则很少会有其他单位的人主动和纪委打交道。
地下灰色产业链条的保护伞所涉及的人员很多,一旦刘局长顶着各种压力将前期侦查的情况向纪委部门反映,就会被自动划分到既得利益团体的对立面,接踵而来的将是受到来自各阶层的抵制和排斥,对他的仕途有百害而无一利。总的来说,这是一件吃力不讨好,还要惹一身骚的事。
看到刘局长满脸严肃的表情,在座的各位也知道他的心里此刻也很纠结,很不平静。
刘局长又抽出一根烟点燃,深深的吸了一口,让呛人的烟雾充满自己的肺部。直到他再也吸不进去,才将烟雾缓缓的从嘴里吐出来。
刘局长是一名军官转业干部,为人直率耿直,原则性很强,面对不平事敢于出手,但是,他宁折勿弯的性格却得罪过很多人,别人觊觎他公安局常务副局长的身份,平时也不敢跟他对着干,但在渤海市的官场里,他算是一个比较特殊的存在。
要不是因为刘婷也来到渤海市工作,刘局长的这种品性还会继续坚持下去。为了让刘婷能够得到自己的庇护,刘局长也做出了很多改变,他尝试主动去融入渤海市的官场圈子,在不违背自己原则的前提下,尽量不与他人发生冲突和矛盾,同时,他还安排刘婷和那些官老爷的子女多走动走动,不说要建立多深的感情,就算只是混个脸熟,对刘婷今后的发展也是非常有利的。
经过自己一年的努力,刘局长在渤海市官场上的风评渐渐有了朝好的方向转变的迹象。可这一次和纪委打上交道,将会让他之前的努力付之东流,从此以后,在渤海市的官场上将不会再有他的容身之处,除了“老顽固”这个标签以外,别人还会在他的头上贴上一个“内奸”的标签。
抽完一支烟的刘局长,神情慢慢缓和下来,嘴角露出一丝苦笑,对着在场的人说道。“大家不用这样看着我,我还没有你们想象的那么脆弱。郑组长刚才讲到的那三拨人,确实存在很大的隐患,我会根据专案组调查的进展情况,向相关部门和领导报告的。冉局长、唐主任,你们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冉局长和唐主任相互对视了一眼,两人也针对毛斌此次来渤海市的事情阐述了自己的一些观点和想法。
天友大酒店,总统套房内。
毛斌正独自一个人坐在大厅的沙发上,摆弄着一只古巴雪茄,自从最近一个月当上经理后,他也喜欢有事没事的学着大老板的样子摆弄起雪茄来,在他的潜意识里,不同阶层的人就应该享受不同的生活方式。
烟雾缭绕的大厅,让毛斌的神情有点恍惚,他的思绪也仿佛被这烟雾牵引,渐渐的陷入了回忆之中。
14岁那年,毛斌因为偷了家里的钱出去买糖果吃,被他爸爸发现,后来被狠狠的毒打了一顿。
站在一旁的母亲和毛文清,只能相拥在一起大声的哭泣着,他们不敢上前劝阻,因为他们但凡敢劝说一个字,就会被愤怒中的爸爸一起暴打。除了多几个人受伤以外,起不到任何的作用。
毛斌还记得那一顿打挨了很久很久,家里的扫帚、鸡毛掸子还有爸爸的皮带全都被打断了,最后,毛斌被他爸爸丢在门外,就那么蜷缩着在院子里睡着了。就是那一次,毛斌的心里萌生出了逃离家里的念头。
毛斌是一个很有想法也很有城府的人,虽然有了逃离的想法,却一直没有在家人面前表现出来过,经过一两个月的时间,他通过捡破烂、打零工、偷东西、抢劫存了不少钱。终于,在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夜里,毛斌趁着家人全部睡着后,一个人悄悄的带上早已打包好的行李,离开了他生活了十几年的家。
在离开家的那一刻,他从未感受到如此的轻松,面对未知的未来,他的心里满是憧憬和幻想。
毛斌就这么一路漫无目的的走着。不知道该朝什么方向走时,他就去扒过火车、扒过货车,肚子饿了,要么去偷别人的东西吃,要么就买两包方便面对付对付,经历了十几20天,他才到了一个看似很繁华的大城市。
听别人说,这里是南方的海州,是华夏经济发展最快的地方,这里靠近大海,在海的对面,就是世界的金融中心之一,海港。
当时的海州虽然经济发展很快,但涌入的大量外来人口,让这里的治安环境变得非常糟糕。当地出现了很多帮派和社团,如果不是有权有势的人,不依附这些帮派和社团,根本就没有办法在海州生存下去。
毛斌凭借自己的聪明才智,加入了当地一个还算稍有名气的帮派,在帮派里混了一个小头目,渐渐的在海州立足。
虽然日子过得仍然不富裕,却胜在自由,每天跟着所谓的兄弟朋友到处瞎混,时间就在吃吃喝喝打打闹闹中慢慢流逝。
可是,好日子没过几年,华夏政府开始大力整顿社会治安,对治安乱点突出的城市,采取从严从重从快的政策,打击各类违法犯罪分子。
毛斌所在的帮派也成为政府重点打击的对象,他们的老巢被查,以前管理的市场和娱乐场所也被整顿肃清,稍有反抗,迎来的便是执法单位的铁拳,见到海州的形势不对,毛斌带上自己为数不多的积蓄,便打算逃往海港。
经过几年的经营,毛斌在当地建立起了一些人脉,通过朋友的介绍搭上了一个蛇头的关系,趁着夜色,毛斌被安排坐上一艘小渔船驶向了对岸的海港。
原本以为就这样平平安安到达海港,然后开始自己另一番精彩的人生。
却没想到,一船的人刚上岸,就被拿着棍棒的一大群人给包围住,然后被带到一个破败的院落。
女人们被单独关押在一个地方,后来毛斌才听说,那些女人已经被人买走了。
男人们被扒的全身赤裸,身上所有的东西都被蛇头那帮人给拿走了。毛斌他们就像一头头白花花的猪,被人关在一个房间里,吃喝拉撒都在这个房间里解决,房间里充满了一阵阵刺鼻的臭味。
那段时间对于所有人来说都是黑暗的,恐惧的,毫无希望的。
毛斌原本以为自己这辈子算是完了,却没想到,在一个机缘巧合之下,他遇到了自己人生中的一位贵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