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p;&esp;“堂伯父年轻时欠下的债,如今终于被叨登出来了。”回到梨雪斋后,母亲喝着参茶吊精神,和郝嬷嬷闲话,“我看咱家的孩子还是少去南府,刘氏留下的一儿一女很是出息,一个中了乙榜举人,正要应华亭县知县的肥缺,一个嫁了寒门出身的进士,这两兄妹不好对付,彻大哥哥又不是能稳住阵的人,以后谁压过谁还不一定呢!”
&esp;&esp;“若南府真的争起来,北府该帮着哪边?”郝嬷嬷小心翼翼地问。
&esp;&esp;母亲嗤笑一声,“帮谁?谁也不帮!一个是虎狼之人,一个是停妻再娶所生之子,哪个都不是良善之辈,帮谁都不讨好。他们不是自诩为正统,最重伦序礼法,让他们乱上一回就知道什么叫正人先正己。”
&esp;&esp;郝嬷嬷哑然,良久才喜道:“夫人竟有这般见识!”
&esp;&esp;母亲苦笑道:“我倒恨不得浑浑噩噩一辈子,再说,家里有二哥照顾着,用不着我费心,侯府才该是我专心经营的。”
&esp;&esp;话才说完,沁芳忽然进来禀报:“夫人,南府的柔则小姐刚刚出痘了,太夫人让各房看看自家的少爷小姐可还安善。”
&esp;&esp;母亲松了口气,“不妨事,盈盈一岁前出过了,家里其他孩子呢?”
&esp;&esp;沁芳道:“几位少爷也都出过了,只有四爷的宝则小姐没有,已先请了郎中入府调理了。柔则小姐今儿一天都在房里哭,没怎么出来,想来没事,不过是求个稳妥,特来问问。”
&esp;&esp;既然丧事已毕,又出了疫病的传闻,母亲也没心思留下去,
&esp;&esp;第二天,奶娘带着冉念烟回到寿宁侯府,远远看见一人跪在二房的院子里,走近一看却是浑身雨水的紫苑。
&esp;&esp;奶娘想问一句,可终究忍住了,没直接到正房请安,而是先去了西跨院。
&esp;&esp;小文和其他几个小丫鬟正在收拾花样子,奶娘随手拿起一张,是麒麟送子的,因而问道:“这些不是给三夫人准备的吗,干嘛收起来?”
&esp;&esp;说这话的时候,奶娘已感觉到事情不对。
&esp;&esp;小文没精打采地偏过头,道:“昨儿晚上三夫人得了一对龙凤胎……”
&esp;&esp;“双生子,这是喜事啊!”奶娘道。
&esp;&esp;小文摇头道:“一落生就没了一个,只剩个少爷了。”
&esp;&esp;奶娘了然,小声道:“剩下的那个……是少爷啊。”
&esp;&esp;冉念烟知道奶娘在替她担心。
&esp;&esp;奶娘又问:“紫苑姑娘怎么在院里跪着?”
&esp;&esp;她话还没说完,小文的脸已经腾地一下通红起来,胡乱把花样子塞进炕柜,没头没脑地逃走了。
&esp;&esp;“到底是怎么回事?”
&esp;&esp;一个正绕线的小丫鬟道:“这话说来可长了,您小心手酸,把小姐放在椅子上吧,我慢慢给您讲!”
&esp;&esp;昨夜母亲冒雨回到侯府,立刻去了三房,隔着门就听见三婶娘在房里惨叫,房里出来一个稳婆,说是难产,又是第一胎,三婶娘不懂配合,怕不能全保住,到了要紧关头是保大还是保小。
&esp;&esp;三叔早就慌了,在屋檐下踱来踱去,肩膀湿了半边,听稳婆这么说,当即红了眼眶,看向母亲,问她:“二嫂,您看呢?”
&esp;&esp;还没等母亲说,门里突然传来三婶娘的叫骂声:“挨千刀的,冉家没一个好东西,把我的命交给你们这些奸夫淫~妇定夺?休想!”
&esp;&esp;这话说得响亮犀利,就像一把寒光凛凛的快剪刀划破嘈杂的雨夜,在场的人都不敢出声,母亲的脸也越来越冷。
&esp;&esp;“三弟妹这是什么话,女人生产时阵痛难忍,骂几句解气也是有理的,可这刺人心窝子的胡话可不是浑说的!”
&esp;&esp;母亲说这话时脑中还是一片空白,说完后才狐疑地看着三叔父,厉声道:“三叔,你媳妇几时开始说这些村话的,你可知道?”
&esp;&esp;房里的惨叫声和咒骂声不绝于耳,三叔低头不敢看母亲。
&esp;&esp;还是三婶娘的陪嫁站出来说:“今天三爷和您房里的紫苑姑娘说话,被我们夫人瞧见了,一时情急而已。”
&esp;&esp;这话说得隐晦,可是明眼人都能看出绝不是说几句话那么简单。
&esp;&esp;母亲暂不和三叔纠缠,定下心神道,大声道:“大人孩子都得给我保住,否则要你的命!快把慈荫堂盯住了,不许让老太太有半点闪失!”
&esp;&esp;丫鬟们领命去了,没人敢多说一句话,母亲给琼枝打了个手势,让她先回院里找到紫苑,不许让她随意走动。
&esp;&esp;又过了一个时辰,雨势渐收,天边已透出熹微日光,房里响起了微弱的婴儿啼哭,漫无边际的黑夜终于走到了尽头。
&esp;&esp;母亲从三房那边回来直接进了正房,紫苑就一直跪在正房门前,也就是奶娘看见的那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