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不是也还没睡?三郎,抓紧睡会儿吧。今天要干的事挺多,清理谷中、搭建窝棚,咱争取一天干完!这野地里蚊虫叮咬,说不得还有长虫出没,将就一夜尚可,明晚不能让大家伙还在这儿睡。”探手往脸上拍了下,没拍到蚊子,脸打得挺疼,李善道呲了下牙,说道。
秦敬嗣应了声是,他确也困了,歪倒在焦彦郎等边上,刚沾地,呼声就起来了。
高丑奴是个没心事的人,晚上又喝了点酒,亦是倒地便就睡着。
地上铺的有毡子,李善道挨着高丑奴也躺下了。
远处山涧的蛙鸣,白天不显,夜深人静之际,呱呱的颇使人烦。周边百十汉子的呼噜声,愈是莫提,更加聒噪,吓得那狐兔都不敢近前。李善道睡觉不算浅,可在这两下的夹击中,再加上蚊子的叮咬,他却是睡不着。翻来覆去了半晌,委实不能入眠,他索性坐起了身。
大伾山突起於平地,山峰不太高,占地不为小。
这时眺望远近,只见近之缓谷,远之峭壁,通往山顶的羊肠小道,尽被笼罩在淡淡的月光中,朦朦胧胧里,山势起伏,松柏苍苍,静谧肃穆。
稀落的星星,悬挂天边,一闪一闪的,好像是在冲着人间眨眼。
“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不知为何来到了这个时代,虽然时代不同了,但想来,这一泓月光、半天星光,与他前世那个时代的月光、星光则定然是并无不同的吧?
却不论是哪个时代,绝大部分的百姓都是想安生过日子的,李善道也不例外。
来到这个时代以后,他最先也没想着落草当贼。
尽管很快就搞清楚了他现下身处的这个时代是什么时代,知道了是处在隋末,然因见李家颇有田产,日子过得还不错,因他便也就没有第一时间就起“投瓦岗”之念。
他最早琢磨的是,不错,隋末是乱世,改朝换代、人命如草的时候,但瞅着李家眼下的日子还能过,那要不就先等等?最好能等个时机,奔去太原寻投李世民,这岂不是应对“忽然身处此个时代”之此大变的最好办法?但不久后,他就被迫改变主意,不得不放弃这个打算了。
主要是两个原因。
一个是正月间,在和几个县吏吃酒时,听他们说,杨广刚下了诏,令毘陵通守集十郡兵数万人,在郡东南起宫苑,要求周围十二里,内为十六离宫;并杨广还打算同时在会稽也筑个宫。
毘陵在江南,但这道诏书,却不免地使李善道想起自杨广登基以今,其所做的诸多大耗民力之事,如那三征高句丽,又如那营造东都、挖掘大运河等等,因此而死的百姓不计其数。
又由此想开去,那他不由自主的就想到了,万一还没找到投李世民的机会,他就被朝廷征召了劳役或兵役,怎么办?如他“阿哥”大业九年被征兵役那样,也拿钱得脱么?一次也许能够得脱,下一次呢?李家又有多少家产,能够支撑?越想越是担心。
再一个是近些年来,山东、河北等地的义军如火燎原,揭竿落草的一伙接一伙,东郡此地,位处在山东西界,西与河北相接,现如今,其郡之四面八方,早已是“盗贼”处处!
远些的不说,只说与东郡接壤的周近诸郡。
东北边接壤的东平郡,今有徐圆朗等部义军活动。东边接壤的济阴郡,今有孟海公、蒋善合、王当仁等部活动,与徐圆朗声势互通。东南接壤的梁郡,今有李公逸、李善行兄弟的“盗伙”活动。南边接壤的荥阳郡,算瓦岗的势力范围,没有特别大的盗伙,然除瓦岗以外,亦有活动在荥阳南、西之襄城、颍川郡的张善相、郭孝恪等“盗伙”时亦入掠。
东郡西边,河对岸的河北地界,与东郡隔河相望的汲郡,今有瓦岗义军,另又有王伯当等部。
至於东郡境内,当然不可能独善其身,也是盗贼众多,大的盗伙有两支,一是瓦岗在韦城的分寨,还有个是与翟让老乡,同是韦城人的周文举部盗伙。
所谓“环滁皆山”,方下之东郡,所面临的局势却着实可说是“环东皆贼”了。
这么个情况下,尽管瓦岗寨的义军,因为徐世绩的建议,不怎么在东郡掠民,可这只是现在,以后呢?难道东郡居然能在这么个乱世中,成为一方桃源,一直不受大的贼害?
这明显是不可能的!
而且别说以后了,现在就不可能。
瓦岗“兔子不吃窝边草”,在翟让的约束下,不对东郡士民进行成规模、有计划的掳掠,可瓦岗现众万余,翟让能管到每个头领、喽啰的头上么?不可能的事。并东郡还有周文举部这支贼盗,以及不少别的小股盗贼,——他来投瓦岗的路上时,不就遇到了好几股小股蟊贼么?其它县的情况,李善道不大了解,卫南县的百姓反正是已遭过这些大小贼部贼害的不在少数。
这也即是说,威胁他在这个时代生存下去的不止是朝廷,还有遍地的群盗!就还是那个担心了,若在找到投李世民的机会前,哪怕是侥幸躲过了朝廷的征召,可却先遭了贼害,怎么办?
官也逼、贼亦迫,想来想去,不能再等了。
於是,他最终乃才决定,他娘的,别等被朝廷征召、也别等身被贼害了,干脆主动先去落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