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州,皇城。
秋是夏与冬的驿站,每一次的落叶归根是为了来年更好的生长,生命如此,皇朝如此,帝王陨落,权力更迭,也意味着皇朝往后的一系列政策会随之改变。
但穆文林似乎看不到大衍会拥有更美好的未来,反而真正要凛冬将至。
是夜,城中庭院都在夜色中沉沉入眠,便是连聒噪的虫儿也不再喧嚣,但并不是所有人都能睡得着的。
穆文林披着褂子,坐在阁楼上,望着皇城东门的方向,他的眼中带着些许红血丝,紧蹙的眉间萦绕着一缕愁绪。
“昔年太祖定鼎天下,曾俯首拜军神,乃有大衍现在的鼎盛基业,如今陛下猜忌,英雄蒙冤,竟要蒙冤而死,这难道不可悲吗!”
他好像乏了,仿佛用尽最后一丝力气,问道:“英国公到哪儿了?”
身后的老管家声音有些沉,道:“老爷,已经快到皇城了,不出意外,明日就会进城。”
穆文林微微垂首,宇文元朔召回苍镇南的用意,只要是有点脑子的人都能猜测得到,那纵横沙场多年的老将军不可能猜不到的。
“老爷,英国公为何要回来,陛下的身子如今越发差了,太医院都没了办法,只能让清风观的道人炼丹续命,只要再拖上一些时日,等陛下……不就万事皆休了吗?”老管家有些想不明白。
“蝼蚁尚且偷生,他为何这般慷慨赴死?”
“你也说了偷生的是蝼蚁,英国公乃我朝军神,定国柱石,他又岂会在乎自己的性命?”
穆文林却是看的明白,苍镇南回来不是因为所谓的忠君报国,他当是有其他考量,也许是为了苍家和顾川。
想起顾川……穆文林问道:“顾川已经离开多久了?”
“快有半个月了。”
“半月……”穆文林眯上眼,往后倚靠着,悠悠道:“我那师弟才学极高,陛下这是为了不让他像上次苍舒月那样,破坏了他的计划。”
“只是,他真的没有想到吗?还是故意如此。”他摇了摇头,又兀自道:“就算想到了,这件事情也改变不了什么,陛下心意已决,没有人能改变的。”
“老爷,苍家和顾家那边,都没有什么异动,还是如常日那般,就像是不知道此事一样。”老管家适时道。
似乎察觉到什么,他问:“您,要做些什么吗?”
穆文林轻笑一声,站起身来,望着皇城的庭院灯火,说道:“我爬到现在这个位置,不就是为了做想做的事情吗?如果不是如此,为何要位极人臣?”
“英国公这样的人不能就这样死了,有他在,大衍的百姓才能安居乐业,不然又要掀起不知多少战火,死去多少人。”
如今的大衍看似繁荣鼎盛,可这鼎盛之下,是已经逐渐腐烂的根基,各地藩王、和那如白莲教一样的反贼势力,无时无刻不在期待着大衍的崩塌。
是有苍镇南的威慑,才让它们蛰伏起来,倘若苍镇南死了,那么这些牛鬼蛇神就全都跳出来了。
“既然为官,就要惠及百姓,不做那尸位素餐者,总要做出些功绩来的。”
将要九月,入夜后天气清凉许多,老管家却只觉得胸膛中有一团火在烧,他颤声道:“只怕这一遭太过凶险,老爷牵扯其中,不是好事啊。”
穆文林一点儿不在乎,既然已经说出来,那他就不在乎再多说些。
“好事?坏事,要做的事情又管他好坏,只是想求一个好的结果罢了。”
“甚至,结果是好是坏也不重要,做了才无愧我这一生。”
“大衍啊大衍,陛下志在千秋,英明神武,到头来也免不了古来帝王的老毛病,猜忌之心一旦开始,便无有终时。”
“想要为新帝铺好路,扫平阻碍,岂不是如果没有苍家,新帝还能不能坐稳帝位?这宇文家的江山,还能不能姓宇文呢?”
“就不能……罢了,总归是要试试的,即便是为此而死,百年之后,史书上也能留下一笔,那便足够了。”
穆文林有些自嘲的意味,他对史书上怎么写不重要,那都是身后之事了。
若是追求那青史留名,这么多年来如何要那般兢兢战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