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桂婶低下了身子察找,我马上跑到门边,一气呵成地开门落锁,大门一关上,我立马大步跑向电梯间,正好有部电梯到了这一楼层,不等里面的人出来,我没头没脑地就往里冲,也不管有没有撞到人,一直到出了大厦,一口气跑出去老远,我才敢停下来,一边喘气,一边暗笑自己,这出胜利大逃亡赶得上好莱坞的演出了。
我拦了一辆出租车直奔妇产医院,一定要马上得到我想要的答案。
坐在门诊医生面前,我踌躇着不知该如何开口,满眼的白色,医院特有的消毒水味,在在都令我紧张不安。
“哪里不舒服?”对面的女医生,头也不抬地在门诊病历上写着我的基本资料,一脸职业化的表情。
“没什么不舒服,只是那个晚了二十天了。”
医生抬头看了我一眼,她似乎看出了我的紧张,“先去隔壁化验室验尿,看检查结果再说,如果没怀孕开一些药调理一下。”说着,她已经飞快地签好了化验单并重重盖上图章,那是写有早孕检查字样的鲜红印章,看着它我不觉地有些触目惊心。
检查比我想像的快,几乎马上就有了结果,手中的验单被盖上了新的印记,看着那个鲜红的加号,我不用多问,心知有些事是真的发生了。
回到医生办公室,刚才的那个医生桌前已经坐了另一个女孩,我退到门外,却依然能听到屋里的对话,“怎么拖到这么大了才想要来做流产?这对你身体有损害你知不知道。”女孩一直没出声,“先去做个阴道B超,然后排号等着做手术,手术很快,回去要好好休息,好好爱惜身体。”大概相同的话讲过太多遍了,医生说这些话时听不出一丝感情。
女孩出门时,我特意打量了一下她,苍白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白色的洋装衬得身体更加纤细,丝毫看不出怀孕的迹象,我猜不出她有几个月身孕了,只注意到,她一样没有人陪同。
医生拿过我的验单,“妊娠阳性,”按电视剧里的情节,这个时候一般应该要说句恭喜你要做妈妈了,可她扫了我一眼,没在我脸上找到一丝喜悦的表情,便公式化地询问,“你最后一次月经是什么时候?”
我告诉了她大概的日期,医生点点头,“目前应该有七周了,你可能会有一些妊娠反应,”说着她翻了翻我病历上的资料,“看年龄你还在读书吧,回去和男朋友商量一下,留不留这个孩子,赶快做个决定,拖得越久危险越大。”
一下子遇到这么多意外,我心里早已乱得理不出头绪了,我微微愣怔着,心里想的居然是医生刚才说的是“留不留”还是“流不流”呢。
看我半天没说话,医生又接着说,“你好好考虑一下,看要不要做人流手术,手术不用预约,来了随时可以做,你的孕期还不算太长,想做药物流产也来得及,不过不能再拖了,最好马上做决定。”
简单几句话,就要决定一个生命的去留。半响,我才说道,“让我再考虑考虑吧。”
拿起病历和化验单,我无力地走出门诊室,在走廊里的长椅上坐下。刚才还没注意到,妇产科的几间门诊前居然都坐了不少人,有大腹便便前来产检的待产妇人,身边跟着耐心包容的丈夫,有刚刚获知怀孕的少妇,带着一脸按捺不住的欣喜和羞涩,也有一脸紧张不安青涩得仿若中学生的年轻少女。不远处的另一排座椅上坐着的大概都是等待流产手术的人,因为我看到刚才遇见的那名白衣女子也在其中,别人都有人陪伴,只有她一个人孤伶伶地坐在那儿,十分醒目。对面那扇黑色的皮质大门里想必就是手术室了。
我不知道自己应该算作哪一类人,我心中没有惊喜,这样的结果本就不是我所期盼的,但我也没有恐惧不安,一旦知道了确切的答案,心中的大石反而落地,只剩下说不出的茫然与意外。我把手放在依旧平坦的小腹上,什么也感觉不到,可我清楚手心下正有一个生命在孕育,每一分每一秒他都在不停地成长,想像着这些,我心里竟有了一种奇妙的感觉,仿佛我真的能感应到他的存在。这个成长中的生命,我有资格一个人决定他的去留吗?
“安妹妹,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你。”有人在我身旁的座位坐下,我抬头,居然是那个我几乎快要忘记的人,张露。
“这么短的时间没见面,你不会已经忘了我是谁了吧?”张露依然像从前那样心无介蒂地热情打着招呼。
我没想到会在这种地方遇见认识的人,只好勉强笑着回应她。
“你怎么会在这里?”说着,张露眼尖地看了看我光溜溜的手指,“不会也学别人做未婚妈妈吧。”
和她谈这样的话题有点交浅言深,我不想多说,只好岔开话题,“刚才怎么没看见你?”
“还说呢,我看你的眼神在那边转悠了两圈,居然愣是没看见我。”说着她往手术室的方向比划了一下。
“你怎么在那边?你要做流产手术?”我有些吃惊地问,看她满不在乎的神情怎么也不像。
“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脚的,纯属意外罢了。”她倒是一点都不介意谈自己。
“为什么不留下这个孩子?”话一出口我就意识到我问了一个多余的问题。
“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吗?像我们这种人怎么要小孩,我们这种人可都是‘不生男,不生女,不给社会添麻烦’。”说着她不再压低声音小声说话,放声地呵呵笑起来,引得周围的人纷纷向我们这里侧目。
别人的注目让我觉得极不舒服,张露却好像对此很习惯了,“那人是孩子的父亲吗?他好像叫你过去。”我看到手术室门口有个男子在冲她招手,忙提醒她,想把她支走,免得她再口无遮拦。
“他?”张露不屑地瞥了一眼,“说实话,我也不清楚孩子的父亲是谁,他不过是有可能罢了。”说着,她眼睛轱辘辘一转,话题又转回我身上来,“你现在怎么样,是不是又找了个大金主?不要蒙我,以前就觉得奇怪,看你穿的用的都是顶尖的,却每天苦巴巴地到处找工作,现在总算想开了吧,以后有好机会别忘了给姐姐介绍一个,被人包总好过像我这样打零工。”
张露的一席话让我深觉受辱,虽然我一直尽量压低了声音,仍是引来了别人的注目,我觉得在其它人眼中我和她成了一类人,不想继续这样的对话,我冷冷地说,“我和你不一样,这个孩子的父亲很爱我,我会把孩子生下来,也会好好爱他。”
这番话说出口,我也吃了一惊,我究竟是在向别人宣告呢,还是在向自己证明什么。不过我很肯定,我决定留下这个孩子,当我感觉到他存在的那一刻起,我就不忍再割舍他,我会爱他,这世上只要还有一个人爱他,他就应该有出生的权利。
我站起身,“我要走了,你也好好注意身体,以后最好还是少来这种地方。”
张露的表情有些讪讪的,“能拥有自己的孩子也是一个女人的幸福,祝你好运。”
我正要转身,却被一个急勿勿的身影撞到,那人走得实在太快,快得让我来不及躲闪,出于母性的本能,我下意识地用双手护住肚子,身体却因失去平衡狠狠地撞在墙上,身旁的张露忙扶住我。
“你这人怎么搞的,不知道孕妇最怕摔吗?”张露马上挺身为我报不平。
“对不起,对不起,我实在是太急了,你没事吧?”对方是个年轻的男子,斯文的脸上写满了歉意与焦虑,一边说话一边不住地向手术室的方向看去。
我感觉到应该没问题,对他摇摇头,“我没关系的,你有急事就先走吧。”
“真对不起。”说完他又急步向手术室的方向走去,他一看到候诊席里那位白衣女子,便马上大步跑过去,我听不清他们在讲什么,只看到那名男子拖着对方的手,一脸急切的样子,不知他们之间有着怎样的故事。
“又是一对痴男怨女。”张露状似讽刺,可我听得出她话里的羡慕与伤感。
我看向身边的张露,她马上又露出不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