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天子不得不在五步外停下,急切地望着长公主,张口想辩解,却又无从说起。
鄂邑长公主本就满腹委屈,再见天子这般心虚之态,不由更加悲愤,猛地低下头,随即便仿佛拿定了主意,竟是屈膝一跪,稽请退。
年少的天子一见便慌了,手足无措之下,竟是一下子扑到姐姐身上,手腿并用地抱住鄂邑长公主:“皇姊,朕是害怕的!乱说的!”
刘弗陵自小就生得高大,如今虽只有十四岁,却早已是成人身量,此时攀在鄂邑长公主的身上,她自然无法起身。
一直以来,她虽然有养母之实,但是,皇家之人,一举一动自有规矩,姐弟俩并没有太多亲近的机会,这般几近拥抱的接触更是从未有过。因此,被少年以耍赖的姿态抱住时,鄂邑长公主还是心软了的,只是,紧跟着听到的辩解,却让她整个人顿时如置冰窟。
——他竟是真的疑了她!
之前的恼意也罢,委屈也罢,虽然无一分虚假,但是,鄂邑长公主心中始终存着一分侥幸——也许只是她想多了,误会了,毕竟天子尚不到舞象之年,虽然看着像大人,实际仍只是孩子……
如今……
——他但凡没有此心,便不会明白她方才的愤怒、委屈!
——可是……他是明白的!
——他知道,她是因为他的话才如此的。
鄂邑长公主不知道是该为自己教养出如此聪慧的天子而高兴,还是应该为自己六载养育只换来那般冰冷的利诱之词而心寒……
忽然之间,鄂邑长公主就平静下来,那些激动非常的情绪似乎在一瞬间被抽离了,于是,她听到自己非常平静的声音:“上并非乱言。妾不过先帝诸姬所生,若非得幸领共养之职,岂能居禁中,为长公主?妾之尊荣皆赖上之位。上所言甚是。”
鄂邑长公主分明感觉自己有烈焰在灼烧着自己每寸身躯,但是,仿佛已经麻木了,她竟没有一丝痛苦难耐的感受,内心竟是前所未有的平静。
这份平静让她诧异,然而,在年少天子的眼中,这份平静却是令人惊惧的。
“皇姊说什么呢?”少年几乎强挤出一抹笑容,攀着鄂邑长公主手臂的手更加用力。
鄂邑长公主的双手都被少年拘束,完全无法动弹,因此,她只能露出安慰的笑容,然后,轻轻眨眼,对天子道:“我说,我与上休戚相关,是无法弃上不顾而独生的。”
年过半百的长公主一旦平静下来,皇家的贵女应的凛然气质便一展无遗,让不由自主地折服心安,而看着那双温柔似水的眼睛,人心也会变得宁静安详。
刘弗陵在紧紧一用力后,终于缓缓放开手,只是,看似平静的神色下,那份不安与恐惧仍在眼底徘徊不去。
鄂邑长公主静静地站着原处,没有动一下,目光紧紧地跟着天子的每一下举动。
刘弗陵咽了咽口水,只觉得长公主温柔安详的眼神落在自己身上,便化成了一根根尖锐的芒刺,虽没有真正刺痛自己,但是,锋利的芒尖就抵在自己的肌肤上。
“皇姊……”少年天子知道自己应该开口,也必须开口了,只是,真正开口时,他才现,自己的声音竟是那么艰涩,让他不知还该不该开口了。
停顿了一会儿,他始终在犹豫着,最后,他还是咬牙说了自己最关心的问题:“皇姊愿意帮朕?”
鄂邑长公主的心再次被尖刃刺了一下,但是,她依旧是一派安然的神色,缓缓点头的动作更是极尽优雅。
“自然。”长公主点头,“妾愿竭尽所能!”
刘弗陵咬了咬嘴唇,低头思忖了一会儿,却现自己竟是对眼前这番局面毫无办法,最后,他只能转身,重新走到床上坐下。
看到天子的举动,鄂邑长公主稍稍犹豫了一下,也重新回到漆秤上端坐,却没有料到,自己刚刚坐稳,少年天子劈头砸了一个更加可怕的问题过来:
“皇姊与燕王、广陵王情谊甚深?”
她讶然抬头,却只看到少年天子手扶凭几,眼帘低垂,神色莫测,于是,她敛息低头:“是!”
——这是事实,无法否认。
——尽管,他们交好,不过是因为都是被忽视的存在……彼此同病相怜而已……
刘弗陵没有立刻开口,而是沉默了片刻才道:“皇姊亦是两王之姊,更兼三十载之谊……于朕,不过六度春秋……皇姊不应责朕……”
十四岁的天子虽然语气平静,但是,其中的委屈之意,鄂邑长公主如何听不出?
这一次,她是真的无言以对了。
“皇姊既诺,朕自当信之。”少年天子没有抬眼,只是平静地陈述着,“日后有所求之时,必当向皇姊直言。”
良久,鄂邑长公主拜伏稽:“谨谢陛下!”
注:少帝刘弘等人是不是孝惠皇帝的儿子,我觉得很可疑,因此,就如此写了。《史记。吕太后本纪》记得很有意思。“太后欲王吕氏,先立孝惠后宫子彊为淮阳王,子不疑为常山王,子山为襄城侯,子朝为轵侯,子武为壶关侯。……宣平侯女为孝惠皇后时,无子,详为有身,取美人子名之,杀其母,立所名子为太子。孝惠崩,太子立为帝。”在陈述性的描写中,少帝等人的出身十分明确,而所对他们血统的质疑都是出自诸大臣之口……这种差异让我实在是不能没有想法啊……(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6。,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