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什么?”
霍光轻描淡写似的询问却仿若平地一声惊雷,上官桀只觉得脑中一炸,眼前顿时黑,手重重地拍上面前的卷足漆几,出口的质问更是声色俱厉。
对上官桀的厉声斥问,霍光的神色没有丝毫变化,微微垂眼,目光落在被自己的手压在几上的铜签上。
澄黄的铜签是平日常用,通体亮,只有较细的一头因为经常被灼烧而显得晦黯。
觉霍光紧盯着铜签,上官桀不由一颤,尽管那铜签没有丝毫尖锐之处,但是,上官桀仍有着被利刃近身的感觉。
在那种无法言喻的紧张中,霍光忽然重新执起铜签。
“霍子孟!”上官桀的声音有些颤。
“直到方才,我都在期待,少叔会对我的疑问大加嘲讽……”霍光捏着并不长的铜签,一字一字地慢慢言道。
上官桀蓦然变色。
——他已经给了霍光答案!
上官家也是陇西世家,子弟世习骑射,多有从军立功得爵的,对于卫、霍两家人,上官桀不敢说毫不了解。
少年儿郎多意气,求的是逐寇千里立功还,求的是天子明堂亲拜爵,上官家诸人也不是没有人追随那位十八封侯号冠军的骠骑将军,那些年,大汉诸军没有军功胜其麾下者——连大将军卫青都不能。
少年显贵,战无不胜,那个仿佛传说的人物是所有儿郎的梦想。
上官桀少时也曾无数次要家中长者讲述那些故事。
即使那些口耳相传的事迹多被夸大了,仍然可以看出那位大司马的心性。
——那是一个被宠坏的天才……
——那是一个凡事只随己心的人。
说白了,霍去病是由孝武皇帝从小调教的。荀子言:“蓬生麻中,不扶而直,白沙在涅,与之俱黑。”不喜言语的冠军侯其实与武帝的性子很像。
——骄傲,自负,对认定的事情决无更改。
——对于细微之事,他们没有关注的兴趣。
——对于自己的底限,他们有明确的认识。
因为他们的目光很少落于细枝末节,旁人很难察觉他们的底限,但是,一旦碰触到他们的底限,他们的反应是不计任何后果的,自然也不择任何手段的。
比如建元四年,卫青被绑,明知祖母对自己很是不满,孝武皇帝仍然毫不犹豫地显贵卫氏,狠狠地落了大长公主与皇后的面子;比如元狩五年,卫青被击伤,明知律令森严,杀人者死,霍去病仍然敢当众射杀李敢,事后更是毫无悔意。
——孝武皇帝如此。
——霍去病如此。
——与霍去病血脉相连,同样被孝武皇帝带在身边教了近三十年的霍光……会如何?
上官桀知道——今夜这种情形,在他的设想中,已是最坏的一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