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这个结果,天子未置可否,只是下了一道制书:“盖闻周封八百,姬姓并列,或子、男、附庸。礼‘支子不祭’。云并建诸侯所以重社稷,朕无闻焉。且天非为君生民也。朕之不德,海内未洽,乃以未教成者彊君连城,即股肱何劝?其更议以列侯家之。”
——封皇子为列侯?
……倒也不是没有先例……孝惠皇帝死后,吕太后即将其皇子先封为列侯,后来才将那些皇子迁为诸侯王。
——只是……孝惠皇帝的那些皇子……后来……都被认定非孝惠皇帝的亲生子……
——这实在是不合规矩。
而且——诸侯王的反应是不能不考虑的。
于是,三月二十九,丙子日,群臣再次上疏:“伏闻周封八百,姬姓并列,奉承天子。康叔以祖考显,而伯禽以周公立,咸为建国诸侯,以相傅为辅。百官奉宪,各遵其职,而国统备矣。窃以为并建诸侯所以重社稷者,四海诸侯各以其职奉贡祭。支子不得奉祭宗祖,礼也。封建使守藩国,帝王所以扶德施化。陛下奉承天统,明开圣绪,尊贤显功,兴灭继绝。续萧文终之后于酂,襃厉群臣平津侯等。昭六亲之序,明天施之属,使诸侯王封君得推私恩分子弟户邑,锡号尊建百有馀国。而家皇子为列侯,则尊卑相逾,列位失序,不可以垂统於万世。臣请立臣闳、臣旦、臣胥为诸侯王。”
这是极其中肯的建言——即使只是考虑朝廷与诸侯之间尊卑序位,皇子也是必须封王的。
孝武皇帝却仍旧不愿封皇子为王,制曰:“康叔亲属有十而独尊者,襃有德也。周公祭天命郊,故鲁有白牡、骍刚之牲。群公不毛,贤不肖差也。‘高山仰之,景行向之’,朕甚慕焉。所以抑未成,家以列侯可。”
群臣同样坚持己见,不过三天,四月初二,戊寅日,丞相庄青翟、御史大夫张汤昧及列侯、吏二千石、谏大夫、博士等再次上疏:“康叔亲属有十,武王继体,周公辅成王,其八人皆以祖考之尊建为大国。康叔之年幼,周公在三公之位,而伯禽据国於鲁,盖爵命之时,未至成人。康叔后扞禄父之难,伯禽殄淮夷之乱。昔五帝异制,周爵五等,春秋三等,皆因时而序尊卑。高皇帝拨乱世反诸正,昭至德,定海内,封建诸侯,爵位二等。皇子或在襁褓而立为诸侯王,奉承天子,为万世法则,不可易。陛下躬亲仁义,体行圣德,表里文武。显慈孝之行,广贤能之路。内襃有德,外讨彊暴。极临北海,西溱月氏,匈奴、西域,举国奉师。舆械之费,不赋於民。虚御府之藏以赏元戎,开禁仓以振贫穷,减戍卒之半。百蛮之君,靡不乡风,承流称意。远方殊俗,重译而朝,泽及方外。故珍兽至,嘉穀兴,天应甚彰。今诸侯支子封至诸侯王,而家皇子为列侯,臣青翟、臣汤等窃伏孰计之,皆以为尊卑失序,使天下失望,不可。臣请立臣闳、臣旦、臣胥为诸侯王。”
这一次,直到四月初七,癸未日,天子仍将奏疏留中不下,没有任何回应。
在这种情况下,群臣却再次上疏:“丞相臣青翟、太仆臣贺、行御史大夫事太常臣充、太子少傅臣安行宗正事昧死言:臣青翟等前奏大司马臣去病上疏言,皇子未有号位,臣谨与御史大夫臣汤、中二千石、二千石、谏大夫、博士臣庆等昧死请立皇子臣闳等为诸侯王。陛下让文武,躬自切,及皇子未教。群臣之议,儒者称其术,或誖其心。陛下固辞弗许,家皇子为列侯。臣青翟等窃与列侯臣寿成等二十七人议,皆曰以为尊卑失序。高皇帝建天下,为汉太祖,王子孙,广支辅。先帝法则弗改,所以宣至尊也。臣请令史官择吉日,具礼仪上,御史奏舆地图,他皆如前故事。”
……竟是……有些……逼迫的意思了……
霍光守尚书令,御史大夫寺送来的复奏都是由他呈报天子,每一次,他都是心惊胆战地过去宣室,不离开宣室,心都是吊在嗓子眼。
看着天子与朝臣来回推让,看起来是“天子恭让,群臣守义,文辞烂然”的盛事,然而,其中的意思……
霍光的记忆中,关于元狩六年的一切……都仿佛笼着冰纨,模糊……不明……
然而,有几个情景却是始终……记忆犹新……
其中就有四月初七日的记忆。
——当群臣“请令史官择吉日,具礼仪上,御史奏舆地图,他皆如前故事”的奏疏送到天子面前时,天子没有太过震惊的神色,只是轻轻皱眉,盯着那道奏疏看了许久,才开口:“可!”说着便着奏疏扔到他的面前。
天子说:“罢了!迟早要封!难得冠军侯会为这种事操心!”
霍光惊出了一身冷汗。
——那时他第一次听天子在这种私下言语中称霍去病的爵位。
……那意味着什么……
霍光不敢想……不愿想……
——元狩六年的记忆……除了漫天血色……便是沉重的黑色……
——那令人绝望的丧服……颜色……
注:《史记。三王世家》中霍去病的奏疏是【三月乙亥】奏未央宫的。问题是三月初一是戊申日,乙亥日在戊申日的三十三天前,而且,朝臣讨论之后上书的日子就是三月初一,即戊申日,因此,霍去病的上书不会在三月,我是以乙亥日推断具体时间的,特此说明。(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6。,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