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这一番动作,处置了朝中十几个大臣的儿子,三皇子被收了军权,禁足半月不得出,一时间朝堂上下纷纷在猜测皇帝的心思,有脑子活泛的已经向太子递了拜帖。
昔日门庭冷清的东宫俨然成了一个香饽饽。
“殿下如今也算是苦尽甘来了。”谢漾来东宫找楚昭黎喝茶的时候随口感慨道,“若不是陛下谢绝见客,这东宫的门槛怕是要叫人踏破了,臣怕是都难见一面。”
“谢小将军这话说的,难道孤还能不放你进来不成?”楚昭黎笑了一声,接过路舟雪端上来的茶,往谢漾面前也放了一杯,“棉棉,莫忙活了,坐下来吧。”
“好。”路舟雪应了一声,安静地在楚昭黎面前坐下了,他怕干涉到旁人的因果,因而并不常与楚昭黎以外的人交谈,后者议事或闲聊时多保持沉默。
谢漾却是想着楚昭黎这几日谢绝所有外客的做法,沉思片刻后,审慎地开口道:“这几日殿下应当收到了许多拜帖,可有想过结交几位朝中大臣,发展一番势力?”
“谢小将军这话可不兴说。”楚昭黎无奈摊手,“你只瞧着孤这长乐宫门庭若市,殊不知烈火烹油,却是全然仰仗父皇的鼻息,若是一不小心又惹恼了父皇,只怕是万劫不复。”
“正是因为如此,臣才有此一说,若是有些势力,背后有了依仗,才不至于总这般提心吊胆地过活,殿下觉得呢?”谢漾叹道,他是真心同楚昭黎结交,故而才敢说这样大胆的话。
楚昭黎自然也懂他的苦心,于是便也未把话说死,只说:“谢小将军且容孤想想吧。”
“那殿下慢慢考虑,臣告退。”谢漾仰头饮尽面前杯盏里的茶水,行礼告退。
等谢漾的身影消失在了回廊的拐角,路舟雪这才轻轻地开口:“其实他说的不错,若是自己有些依仗,总是好的,小黎儿在顾虑什么?”
“哎。”楚昭黎叹了口气,一边卷起袖子散热,一边解释道,“对比往昔天家父子,父皇的确算得上慈父,可他到底还是皇帝,涉及权势,他的疑心病并不亚于任何一位先王。”
“所以你才不敢接受任何一位大臣的拜会,怕他因此猜疑你?”路舟雪问,伸手拉过楚昭黎的手替他挽起了袖子,目光触及他细瘦的手腕,忍不住皱眉,“太瘦了,还得养。”
“棉棉养我。”楚昭黎反手握住路舟雪的手,眉眼一弯,笑得像两枚月牙,“父皇想削世家的权,可他都老了,仍旧毫无建树,所以这几年,他一不喜欢别人分他的权,二来不喜欢别人说他老。”
“我若是去接触朝臣,父皇会觉得,我这个儿子嫌他老了,不中用了,竟狼子野心意图架空他的权力,他从前就对我有偏见,棉棉觉得我会是什么下场?”
“所以你还是什么都不能争?”路舟雪没想到这么深,只是觉得如今皇帝偏宠楚昭黎,若他身后有些势力,在这后宫中应当能更如鱼得水些,却是未曾考虑过皇帝那边的想法。
“非但不能争,还要撇得干干净净。”楚昭黎道,“只是这样一来,那些个言官少不得又要编排我烂泥扶不上墙了。”
“他们懂个什么。”路舟雪撇了撇嘴,不太高兴道,“我的小黎儿怎会烂泥扶不上墙?”
“他们都是傻瓜,由他们说去好了。”楚昭黎枕在路舟雪的腿上笑,“反正名声啊、权势啊的,我不在意那些,若是有机会,倒是想出去看看山野林泽。”
因着心中愧疚而忍不住找上门来的皇帝刚巧就听见了这句话,瞧着靠在宫人腿上,一脸悠闲自在的少年,倒是有些意外。
太子在他跟前向来端庄严肃,何曾有过这样放松的时候,赤着脚躺在廊下,袖口卷得老高,任由宫人打着扇子,嘴里说着不在意名声权势的话,倒是有几分玄门风骨。
难道就是因为这样,他才忍着那些委屈,什么都不说,也不争的么?怎么可以懂事成这样?
陈平嗑了一声,那边悠然自得的两人听见动静转过头了,瞧见是皇帝,连忙起身行礼:
“陛下。”
“父皇。”
路舟雪在陈平的暗示下回避了,父子俩彼此相望,相顾无言,楚昭黎赤脚站在走廊上,目光老是往台阶下他脱掉的鞋袜上瞟,看起来有些局促不安:“儿臣失礼,请父皇责罚。”
皇帝大抵是看得有趣,反倒笑起来,上前拍了拍楚昭黎的肩:“无妨,太子这般倒是活泼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