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梅龄冷笑一下,却不理他。
“老王”见自己的头领对这女子这般恭敬,吓得魂飞魄散,冷汗涔涔落下,全身抖个不住。
孙超远亦是心头打鼓,不知道这位“毒君”的千金在作何打算,他实在惹不起“天魔金欹”,更惹不起“毒君”,唯恐金梅龄迁怒于他,谦卑地说道:“在下不知道金姑娘大驾光临,有失远迎。务请移玉敝舟,容在下略表寸心。”
他身为长江水路的副总瓢把子,手下的弟兄何止千人,此时却对金梅龄如此恭敬,可见“毒君”和“天魔金欹”在江湖中的地位。
金梅龄冷笑着飘身站了起来,脚下仍是虚飘飘的,她倒没有受伤,只是两天来没有用过食物,腹中空空而已。
她指着老王道:“这厮是你的手下吗?我看早该将他……”
孙超远没等她说完,已连声答道:“是,是。”一转身,蹿到老王身前,单掌下劈。竟是“铁砂掌”,将老王的天灵盖劈得粉碎。
金梅龄反一惊,她本只是想叫孙超远略为惩戒他而已,哪知孙超远却突下辣手,她不禁觉得此人有些可怜,暗忖道:“他只不过讲了两句粗话而已……”随转念道:“我可怜他,有谁可怜我呢?”
她心一无所觉,茫茫然地跟着孙超远移动着步子。孙超远谦卑恭顺的语调,亦不能令她觉得一丝喜悦或得意。
小龙神讶然看到孙超远带着一个憔悴而潦倒的女子走上船来,他素知孙超远做事谨慎,此刻却不免诧异。
孙超远当然看得出他的神色,笑道:“好教大哥得知,今日小弟却请来一位贵宾呢。”
小神龙贺信雄漫应着,上上下下地打量着金梅龄,却见她目光一片茫然,像是什么都未见到。
“怎的此人像个痴子?”小龙神暗忖。
孙超远道:“这位姑娘就是金欹金大侠的师妹,‘北君’的掌珠,金姑娘。”他避讳着“毒”字,是以说是北君。
小龙神贺信雄惊异地又“哦”了一声,赶紧收回那停留在金梅龄美妙的胴体上的眼光,笑道:“今天是哪阵风把姑娘吹来的?快坐快坐。”他胸无点墨,生性粗豪,自认为这两句话已说得非常客气了,孙超远不禁皱了皱眉,唯恐这位姑娘因此生气、不快。
金梅龄却无动于衷,她脑海中想着的俱是辛捷的影子。
瞬息,摆上丰富的酒饭,金梅龄饥肠辘辘,生理的需要使她暂时抛开了一切的心事,动箸大吃起来。
孙超远暗笑:“这位姑娘吃相倒惊人得很,像是三天没有吃饭了呢。”
小龙神见了,却大合脾胃,一面哈哈笑着,一面也大块肉大碗酒地吃喝着:“这位姑娘倒豪爽得紧。”他不禁高兴。
哪知金梅龄只吃了些许东西,便缓缓放下筷子,眼睛怔怔地看着窗外的一片漆黑,心头也不知在想着什么。只见她黛眉深颦春山愁锁,小龙神贺信雄是个没奢遮的汉子,见状暗忖道:“兀那这婆娘,怎的突然变得恁地愁眉苦脸,像是死了汉子似的。”但他终究畏惧着“毒君金一鹏”和“天鹰金欹”的名头,这些话只是在心中想想而已,却不敢说出来。
他哪里知道方才金梅龄确实是饿得难挨,见了食物便本能地想去吃一些,但些许东西下肚,略微缓过气,满腔心事,忍不住又在心头翻滚着。桌上摆的就算是龙肝凤髓,她再也吃不下半口。
孙超远心里却暗自纳闷:“这位金姑娘像是满腔心事的样子,而且衣衫不整,形状颇为狼狈,难道这位身怀绝技,又是当代第一魔头金欹师妹的大姑娘,还会吃了别人的亏不成?”
江里白龙精明干练,心想还是早将这位姑娘送走的好,暗忖:“能够让这姑娘吃亏的人,我可更惹不起。”
于是他笑道:“金姑娘要到什么地方去,可要我弟兄送一程?”他虽然满腹狐疑,但口头上却不提一字。
他哪知道这一问,却将金梅龄问得怔住了,幽幽地叹了一口气,柔肠寸断。这两天来所发生的事,一件件宛如利刃,将她的心一寸寸地宰割着,不自觉地,在这两个陌生人面前,她流出泪来。
“天地虽大,但何处是我的容身之所呢?”金梅龄星眸黯然,幽怨地想着,“唉!其实有没有容身之所,对我已没有什么重要了,我已将我整个的人,交给他……他现在到底怎么样呢?”
这个被爱情淹没了的少女,此刻但觉天地之间,没有任何事对她是重要的了。再大的光明,此时她也会觉得是黑暗的;再大的快乐,此时她也会觉得是痛苦的。没有任何虚荣再可以眩惑她,没有任何言辞再可以感动她。这原因只有一个,她已失去了她所爱的人,这感觉对于已将情感和身体完全交给辛捷的金梅龄来说,甚至比她失去了自己还难以忍受。
小龙神贺信雄和江里白龙孙超远两人,怎会知道这位身怀绝技的侠女,此刻心情比一个弱不禁风的闺女还要脆弱。
他们望着她,都怔住了。孙超远是不敢问也不愿问。他明哲保身,心想这种事还是不知为妙。
小龙神贺信雄却在心里暗暗咒骂:“兀那这婆娘又哭起来了,老子一肚子高兴被她这一哭,还有个什么劲?”重重地将手里的酒杯一放,打了个哈欠,脸上露出不悦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