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氏笑着点点头,只是到底愁云盖顶,笑容也是昙花一现罢了:“怎么这样晚了还没有睡?”
“祖母病重,父亲不在府中,我心中不安。”顾琮琦请声言道,起身来握住张氏的手,面上有些关切:“母亲也不多穿件衣服,夜里这样凉。”
张氏却是反握住那一双小小的手来,欣慰无比,却是想到顾老夫人的吩咐,却又是叹了一口气:“家里事情多,却是连累了你了。”
顾琮琦听了这句话,心中凑然不安起来,张大眼睛看着张氏,面上渐渐有了迷惑。他毕竟还小,虽然模糊听得出一些意思,可是到底还是不是那般的明白。
张氏咬咬牙,压低声音道:“你听我的话,去你姐姐家中避祸吧。去见了你姐姐,也不必说什么,她让你怎么做你就怎么做,总之,却是不要回来了。除非我派人去接你,明白了?”
顾琮琦大吃一惊:“到底怎么了?”在他听来,事情既然严重道避祸了,那么说不定,整个顾家都是有危险了。
张氏哪里不明白顾琮琦的担忧?当下浅浅一笑,柔声言道:“家里你放心,不会有事。只是我不愿意让你为难罢了。更不愿意让你姐姐为难。你姐姐怀着孕,不好为了这些事情操心,你可明白?”
第五三二章对错
半夜里有宵禁,张氏自然是不可能真让顾琮琦出门的。她心中明白,顾老夫人之所以这样急切,也是因为担心的缘故,再则,便是有些病糊涂了。否则,如何会在深夜里说什么让顾琮琦出门的话?若真出了门,只怕还没走到周家门口,便是先被抓起来盘问了。
若非有顶天的事情,晚上是不能轻易出门的。
如此,好歹还是等到了第二日早上。宵禁时辰一过,天色还未放光,张氏便是着人护送着顾琮琦出了门。自然,顾老夫人那头,自然是瞒着的。好在说了那么一通话之后,又喝了药,顾老夫人便是沉沉睡去,这一次直到早上也是没有醒来,否则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好。
张氏和莉夫人在床边守了整整一夜,俱是疲惫不堪。张氏毕竟也不是年轻的小姑娘了,折腾了这么一宿,只觉得头重脚轻,头晕眼花的。恨不得立刻倒在床上美美的睡一觉才好。然而如何能够?作为当家的主母,她要做的事情着实太多:顾家上下如今人心惶惶,需要安抚。还有就是顾老夫人也要稳妥的安排一番,甚至顾家其他两房处,也是要着人不断来回报讯才好。
如今能为顾昌霏走动的,也只有顾家另外两个兄弟,以及宫中的荣妃了。就算真帮不上忙,她也是要做出关切担忧的样子给人看的。再则,顾老夫人若是这么一去,少不得就是一件大事了。此时顾昌霏不在家中,自然只能依靠其他两房人了。
等到事情忙完,却已经是中午时分,勉强用了些吃食,又睡了两个时辰,便是又挣扎着起来张罗。
莉姨娘倒是精神好,一直守着顾老夫人,虽然中间也是眯了几回。可是看着倒是比张氏更好几分。毕竟莉姨娘不如张氏那般忙碌。
等到见了张氏,莉姨娘突然叹了一口气,语气中不无抱怨的言道:“真不知道是怎么了。昨儿灾星降世了不曾?怎么的竟是坏事连连?我想着,我们是不是去佛前供奉一番?或是请人做场法事?纵然对老爷那头于事无补。可是为老夫人祈福也好。”说到这里莉姨娘顿了顿,看了一眼张氏的面色,这才又继续言道:“若是齐姨娘此时在就好了,咱们三人轮流守着,也不至于如此狼狈。”
莉姨娘这一番话,竟是话里话外的,全是针对齐氏。一则说齐氏生了个灾星。二则,却是抱怨齐氏生产得不是时候。特特的选在了这个时候说,莉姨娘未尝没有投机取巧的意味。要知道,这个时候张氏早已经是精疲力竭,巴不得要休息休息,听了这些话,哪里能心中痛快了?再被莉姨娘三言两语这么一说,自然更是容易生出什么疑惑来:譬如。齐氏的孩子,果真是妖孽不成?
若是不是张氏一直对莉姨娘有所防范,只怕说不定还真被三言两语忽悠了。只是她如今心存了防备。那么莉姨娘这番话,自然是不起作用了。
只是,看着莉姨娘灼灼得几乎放出亮光来的双眸,张氏心中却是微微一动,当即叹了一口气,言道:“齐氏也是没赶上好时候。若是没有这些事情,她生产也是好事一桩,咱们府上也都高兴。如今这么一来,倒是冷落了她了。她既然生产了,那就让她安心做月子吧。也省的老爷心中牵挂。”
说到这里目光轻轻从莉姨娘面上扫过。却是看见莉姨娘的面色成功的阴沉了几分,当下心中笑意更胜几分,面上的疲惫和冷淡却是更明白了几分,随后继续言道:“这几日我事情也着实有些多了,顾不过来齐氏了。莉姨娘你蘀我照顾齐氏吧。总要让她安心养着身子才是。什么吃食药材,可都劳烦你了。还有那孩子听说齐氏生产时候受了苦。放在齐氏身边也是让她操劳,不如你着人带着吧。你生养过孩子,又养了瑢音这个女儿,比我强上太多了。否则,我倒是想……”
后面的话虽然未曾说完,不过张氏相信;莉姨娘必定是明白那意思了。
莉姨娘微微迟疑了之后,便是将此事应了下来。面上虽然看着为难,可是实际上眼底那一抹一闪而逝的狠辣,却是出卖了她。
莉姨娘从来不是什么心善之人,这一点张氏很清楚,也很明白,更是牢牢记在心底。不过,这狠心毒辣用在旁人身上,甚至是她的对头身上,她自然却是该笑的。
否则岂不是辜负了?
相较于顾家这头的忙乱,顾婉音的院子里,却是十分清净,甚至清净得过头了。
顾琮琦看着站在桌前一笔一划认真练着字的顾婉音,一颗心却是焦灼得厉害。虽然他已经明白什么是形色不露,可是这个时候,在自己姐姐面前,他到底还是做不到。顾家发生了这样大的事情,他若是还能平静如水,那就是冷血了。
自然,顾婉音的“无为”和冷静,却不是冷血。而是……静观其变。自然,也未尝没有一丝丝的报复在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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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琮琦起先还能坐着,只是越坐便是越觉得心慌,渐渐的只觉得屁股底下犹如针毡一般,根本就是坐立不安。起先他只强忍着,不住的在心中念叨,镇定镇定。可是最后他到底还是忍不住,再偷偷看了一眼顾婉音之后,他便是悄悄的起了身。随后见顾婉音仍是置之不理,置若罔闻,当下便是又斗胆走了几步。这一下,便是一发不可收拾起来,他就那么在屋里不住的踱步,手中原本就是舀来装样子的,也早已经不知道扔到了哪里去了。
顾琮琦起先还轻手轻脚的,可是渐渐的思绪上来心中越发担忧焦灼之后,却是克制不住的带了几分力气。于是整个房都只听见他走路的声音来。
然而顾婉音面上一丝儿波动也不曾有,甚至连眼皮子都不曾抬一抬,更别说开口了。她只一个劲的写着字,好似不知疲倦,又好似老僧入定了一般,整个人都沉迷了进去。
顾琮琦几次抬头欲言,却是最终都在看到了顾婉音沉静的面庞之后重新又低下去。只是心中却是越来越烦躁了。
这样的情形持续了整整一个时辰。顾琮琦到底还是年少心性不稳,最终在烦躁积累到一定程度之后,还是忍不住的开了口:“姐姐,难道你真的要见死不救?还是说,真的像是莉姨娘说的,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从此姐姐和我们,就不是一家人了?”毕竟还年幼,竟是有些不理解这话到底有多么伤人,就这么红口白牙没个遮拦的委婉的直接说出了口。只是,按照他的理解,他的声音里却也带了一丝悲怆和惊慌失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