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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部分(第1页)

嵋生身形健美,宽肩窄腰,是很挺拔的男人,但是长相却显得有些过于俊美,所以才会叫做嵋生。进了屋门,他随意一礼,便倚在门上,一会儿看看地,一会儿看看屋顶,脚还在门槛边晃来晃去。羽歌夜端着茶碗,不疾不徐的喝茶,被晾在一边的嵋生晃动的脚不动了,过一会儿也不敢上下乱看,最后变成站在门边,双手背后,犯了错般不敢乱动。

“做这副样子是给谁看?”羽歌夜让沈听河为他续上茶水,上下扫了嵋生一眼,“回去吧。”

“爷。”嵋生惊讶又委屈地喊了一声。

“你和晚醉有争执,小打小闹我不管,不过别忘了自己的本分。”羽歌夜把茶杯撂在桌上,发出沉重的撞击声,吓得嵋生浑身一颤,慌忙跪下,“我让你们盯着凤翎卫,不是互相倾轧用的。好眼睛难得,若是病灶太多,也只得狠心挖掉了。”羽歌夜说的不急不缓,如果不听内容,还以为只是简单吩咐,越是这样,越让嵋生胆战心惊。

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羽歌夜如今渐渐长大,唐修意为他筹谋的势力,如今也该全盘接手,日益开放的清梧院,就是羽歌夜的第一个战场。这既是羽歌夜的挑战,也是唐修意的考验。

“四爷,嵋生怀疑凤翎卫中”他话到一半,被羽歌夜挥手打断:“那不是我该操心的,只要能够办成事,我就交给你们足够的自由。”羽歌夜虚虚抬起手,一串菩提子浮在半空,形成一个圆圈,“只要不超出这个圈,我就能够容忍你们,如果总是不知满足。”他缓缓把菩提子一粒粒收入袖中,不发一言。嵋生看着那圈菩提子,就像自己的世界,也被羽歌夜收回袖中,一丝不留。

“嵋生明白了,嵋生告退。”他面对着羽歌夜退出房门。羽歌夜看着晓星渐起,月色如水的庭院,碧屋梧桐孤寂地站立着。这个世界最美的景色,就是它有三轮巨大而色泽瑰丽的明月,即使是心寂寥到恐惧的夜晚,也有明亮的月光陪伴。

“四爷,要传膳吗?”沈听河低声询问。羽歌夜抬抬手,不一会儿,一张小桌拿进了屋里。羽歌夜几乎每天都与唐修意共同用膳,独自用晚膳的次数寥寥无几。然而,他心里却莫名觉得,今天就像一道突然降临的分水岭,唐修意对他的庇护,将渐渐淡去,该是他面对这个世界的时候了。

“你和希奇一起来吃一些吧。”羽歌夜将念青菩提子缠绕在手腕上,这沉重的重量他渐渐开始习惯,就像他手里不可放弃的权力。希奇坐下之后等羽歌夜拿起筷子吃了第一口,就自顾自开始吃饭,虽然是兽人,但是希奇和羽歌夜认识的男生没有任何区别,大口吃饭,有点狼吞虎咽,但是又不会发出吧唧声和喷出沫子,很有礼仪的吃饭方式,像一只猫科动物。相比之下沈听河的动作要文明的多,能把筷子用出一种只可感受得美感,而且主动承担起帮羽歌夜夹菜的任务。希奇刚吃了一口,腮帮还有点鼓,看着沈听河的动作,犹豫地举着筷子,想要挑一道夹给羽歌夜的菜,眼睛看着羽歌夜的饭碗,嘴里的饭却忘了咽下去。

羽歌夜笑出声来:“不用照顾我,你们自便就好。”说完,这位金尊玉贵的四殿下就自己拿着筷子无声而迅速地吃起来,这种极有效率的吃法,不像是一位尊贵的皇子,倒像是某些随时可能吃不到下一顿饭甚至在吃饭时被杀的亡命角色。在这个改变悄无声息发生的夜晚,他想用这种方法让自己记起,除却羽歌夜的皮囊,他到底是谁。

今晚值夜的是沈听河,比起希奇,他要专业的多。羽歌夜躺在床上,忽然漫不经心道:“听河,你可听过现任艾露尼祭司和伊斯梅祭司的传闻?”

沈听河正准备将灯熄掉,闻言又把灯罩放下:“四大祭司于平民百姓而言,无不高高在上,不过坊间倒是对艾露尼祭司唐星眸大人多有传言,说他天生妖眸,非是凡人,多有灵异,有人畏他如魔,有人笃信如神。至于伊斯梅祭司银海心大人,我在母亲身边时,常听人说他是位心机深沉的人物,言谈之间多有畏惧。”

“百姓之口,常有惊人之语,看来今年的夏至大祭不会安生了。”羽歌夜侧支手臂,眼神望着灯罩内朦胧的光晕。

沈听河沉吟片刻,才低声说道:“四爷,不在乎听河的身世吗?”

“只要你不在乎,就没人在乎。”羽歌夜看着沈听河,而沈听河一直对着灯盏,浅淡的光晕映在他的眸子里,“沈璧君当年也是名满云京的才子,沦落风尘也不掩绝色,宁为鸡头,不为凤尾,在我眼里,他活的比大部分人可敬多了。我觉得,沈璧君这辈子最大的败笔,应该就是为了他孩子的出路,进入龙骖将军府。不过对于一位母亲而言,这个选择却是最可敬的。”

沈听河对着灯盏翘起嘴角,拿起灯罩吹熄了烛火。骤然降临的昏暗里,羽歌夜边将手臂缩进被子边说道:“别为过去后悔,珍惜现在的一切。”沈听河在黑暗里站了一会儿,像是在适应光线,找寻外间依然点着的那盏昏暗的小灯,只有声音如同夜下河流一般传来:“谢谢四爷。”

黑暗里,他的眼睛凭着黑暗骤降时凸显的光影,努力记着那个躺在床上的轮廓。

第二天一早,羽歌夜再入坤宁宫时,唐修意已经眉目平和,不复昨日颓唐。遣开周围仆从,唐修意欣慰地看着羽歌夜:“虽然晚醉过去是我的人,但是换名如重生,他如今已经是你宫里人,赏罚生死,不过你一念之间。想要服人,无非威逼利诱四个字,威逼最狠不过生死,利诱最毒不过情债。每个人的真心,都不过是一次交易,酒色财气,生死恩情,就看你能不能找到天平另一端该放上的东西。就像秋叶,他被幼年的你所救,虽然从不言谢,却用一身赤胆为报。”他说到这儿,眼神似乎有所追忆,细长的手指摩莎着白色的瓷碗,“只不过,不要交易太多,忘记了绝不能舍弃的东西。”

“母君,也曾有过后悔的交易吗?”羽歌夜咬一口绵软的小花卷,慢慢咀嚼。

唐修意抬起眼睛看着羽歌夜:“有些交易,从来没有后悔的机会。”这眼神中有太多的情感,通透的瞳孔中似乎浮动起时光的流水,最终不过是淡淡的沉寂,“就像你外祖父在你身边安插了人手,我却没有阻拦一样。”

“即使母君不会后悔,歌夜也不会怨尤母君的。”羽歌夜顺着唐修意的话解开了这段心结,“凤翎卫只是我的护卫,不是我的亲信,当然逃不过别人的侵蚀,不过只要用的妙,未尝不是反将对方的棋子。”

唐修意深为赞同:“你能想透这点,便已经立于不败之地。你外祖父也只是急功近利,并非想要对你如何,你不要心怀怨尤。”

“权力之途,最忌讳少年冒进,老年恋栈。”羽歌夜轻轻转动念青菩提子,“外公称雄一世,老来犯些错误,也不过是为了子孙着想,我又怎么会怪他。只不过,如今这步棋看似胜了,却是父皇留了先手,于收盘不利。”

唐修意捞起念青菩提子:“这一局神皇之争,艾露尼祭司才是关键。你现在天天拿着这串念珠,和你舅舅倒是有几分相似。”

“艾露尼祭司是我的舅舅?我怎么没有听说过?”羽歌夜咀嚼小花卷的速度放慢了,细细想来,唐莲若的孩子,本来就应是艾露尼祭司,来日继承圣尊之位,但是这个对唐修意无论利益还是血缘都非同一般的人,却从未听唐修意甚至唐家的人提过。

唐修意斟酌词句,说话时并不像是谈论自己亲生哥哥:“你舅舅,他从小就不是普通人,只有你亲眼见过,才能知道原因。”他收起追思眼神,带着一丝激赏道,“下位者,视权力为棋局,中位者,视大势为棋局,上位者,视天下为棋局。你现在能冷眼旁观,已具上位者之心,不过虽然天下如棋,棋子却并非尽在两人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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