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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明世子连伺候人都不会(第1页)

正要答话,忽然听得鸣琴的声音在外头传来。鸣琴也不知是不是心里还有气,连声的叹息从外头由远及近。她一路往房中来,谢不倾却仍旧好整以暇地将明棠圈在他的臂弯与雕花窗之中,不见放开明棠之意。明棠的目光隐含了些急切,可谢不倾却恍若未觉,仍旧以犬齿衔着明棠的耳珠,微微挑弄轻含,微凉的手指捏在明棠的颊边,暗示性极重。他是习武之人,自然耳聪目明,不会不知鸣琴回来了,可他却一点动作都没有。谢不倾的耐心不佳,但在这一刻,他的耐心似乎出奇地好。迫使来的总不够味美,送上门的猎物才足够甘甜。明棠不敢置信,他明知鸣琴会直接进来,他也不怕被人瞧见?她忍不住推了推谢不倾,谢不倾亦不动。倒是明棠这样一动,才发觉谢不倾腰间的佩剑未摘,正好压在自己的腰侧。她被冷硬的剑鞘硌得生疼,下意识伸手去拨开。那剑沉而硬,触手极凉,明棠畏冷,忍不住一缩。而正是这冰寒,叫她忽然顿悟起来。是她忘了,谢不倾的属下在士族家中登堂入室,杀人都杀得,他这个正主儿轻薄她这半个世子又算什么大事?他是谢不倾。是剑下不知多少生魂的玉面阎罗,是大梁权倾朝野的权宦,是上京城的人间恶鬼。御史台的折子漫天地弹劾他祸乱家国,不肯屈从的权贵唾他阉党乱政——可前日弹劾怒骂他的,后日就能成为西厂诏狱里的一滩血。他想做什么都做得,他有何惧怕的?他不怕的。明棠的手紧紧地攥住了谢不倾的衣襟,将千金一匹的云锦蹂躏得一团糟,他的肩膀上纹绣着一品文官的飞鹤,又缠绕着蛟龙,处处昭示着他在上京城独一份的权势赫赫。明棠很快松了手。当初在马车前,是她自个儿选的以身饲虎,是她亲口说的求您垂怜疼爱。早知他是什么身份什么人,如今还怕什么轻薄屈辱?她自个儿选的献身之路,谢不倾也从善如流地应了,不曾将她的秘密说出去,故而这路就是再难堪委屈,在她有能力反抗之前,永无退路。于是明棠吸了一口气,忍着耳边的作乱痒意,压着嗓音强装无事:“鸣琴,我有些困乏,先歇下了,你不必来伺候,自己休憩去吧。”

她亦伸出手握住了谢不倾贴在自己脸侧的指节,生涩而笨拙地在他的指尖先轻轻地一吻。谢不倾挑眉看她动作。但门外的鸣琴却道;“奴婢不累,替郎君熏会儿衣裳罢。”

说着,脚步声一下子近了,竟好似要推门而入一般。这门与明棠靠着的雕花窗也不过一臂之隔,明棠耳边尽是谢不倾的呼翕声,却又能听见鸣琴轻软的脚步声,似乎下一秒就要走到她面前,将这般情状尽收眼底。明棠到底是面子薄的,她不知如何面对鸣琴,于是忍不住侧过了头去,像是徒劳无功地用谢不倾的半边臂膀挡住自己。可她亦是守信的,到了这个场面也不曾再推开谢不倾。她垂着眼,静静地轻吻谢不倾微凉的指尖,有些濡湿的温热感在他的指间游弋。另外一只手藏在袖间,不自知地紧紧握成一团,微微发抖。明棠想,只希望鸣琴见了这副场面,不要被吓得太厉害。但浑然有一股大力挤了起来,强硬地撑开她蜷缩紧握的手,逼得她与他十指相扣。而被明棠握于掌中亲吻的指尖也抽开了去,转而捧住了她的脸。柔软的鬓发与她可怜绯红的脸都在谢不倾的掌中,而明棠忍不住抬眼看他,大抵是对他的抽离有些惊讶。“停着,不许进来。”

谢不倾喝退了鸣琴,难得抿唇笑了一下,垂眸看她的目光里带了些明棠看不懂的深色。方才的欲色一刹那便消失无踪,一只手紧紧与她十指交缠,另一只手捧着她的脸,再无其余动作。他生得当真是好,迎着光这般笑,明棠丝毫瞧不出他就是那位威名赫赫的九千岁,倒像降世仙人。像是能将她从明府这摊烂泥沼里救出来的神明,浴乎沂,风乎舞雩,孑然而立。明棠禁不住有些恍然沉迷。而神明俯首,轻轻地在明棠的脸侧摩挲了一下,突然便松了手,好似失了兴趣,口中言语,更好似撕碎她心中所有的妄念。“心不甘情不愿,如此这般,倒好似本督强要你如何一般。明世子,死鱼可没甚滋味。”

明棠听见谢不倾的轻笑不带温度。今日种种,分明是他强迫,虽一句话没说,却逼得明棠步步往前。她是不会取悦人,坏了他的兴致,可她一个连男人手都没摸过的雏儿,她去哪儿学会伺候人?明棠掩住眸底难堪,只道:“是我愚笨,坏了千岁兴致。”

“明世子可是不知自己如今是何等处境?瞧瞧自己的身份,若非本督费心为你遮掩,你早已经因欺君之罪人头落地,难不成明世子以为本督是做慈善买卖的?可惜本督没那善心做好人。”

“那日既是你缠住本督的车马要献身,如今却连伺候人都做不成——你想守住你父亲留下的爵位,想为手足报仇,却只等着旁人来施舍你,舍不得出一点儿力气?”

他以未出鞘的剑尖挑起明棠的下巴,逼得她对自己对视,挑剔地摇头:“明三郎,你当认清你的身份。本督为何替你遮掩秘密,你心知肚明,既要伺候本督,就该有个伺候的样子,难不成本督救你,只是回回为了瞧你这木头模样?”

剑压得明棠生疼,她才惊觉谢不倾不是她的神明——他是上京权势场的饕餮恶鬼,弹指间就能断人生死。她明棠不过是他如今瞧着新鲜、缠于指尖的一介玩物,因此给她两分薄面,为她遮掩秘密,替她收拾明家人;可他若厌了,自己便连一滩稀泥也不如。他称自己一句明世子,她就是明世子;可他换而称自己明三郎,他就有本事让她一辈子与世子之位无缘。谢不倾方才还能捧着她的脸那般摩挲,而如今却只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这被轻薄过后的一身狼狈,语调凉薄:“若实在不会伺候人,本督可请向春楼的花魁头牌上门,教教明三郎如何伺候人。”

向春楼,上京城最大的销魂窟。明棠不敢置信,谢不倾竟拿她与烟花女子做比?前世里已然是沦落风尘,今生竟还要学那不入流的活计?谢不倾却好似已然洞察她心中所想,执剑在明棠的脸侧轻拍,似笑非笑:“有何不同?你的出身更高贵些?”

“犯了事的官宦之女,没入教坊司者甚众,其人身份高贵者亦不少,同样一点朱唇万人尝。若明三郎有意去教坊司学,本督也可成全你。”

字字辛辣难堪,可谢不倾说得着实没错。谢不倾的政敌,被抄了家充入教坊司的何止一人二人,明棠若惹恼了他,送她去教坊司也不过动动手指头的事儿。于他而言,并无什么偏帮自己的必要,她既是用献身封了谢不倾的口,却连伺候他都做不成,他自然懒怠再替她保守秘密。交易如此,这原没错。可如此被人践踏,想起方才自己觉得他宛如拯救自己的神明,明棠只觉得自己天真得可笑,忍不住流了泪,只能低头:“求大人开恩……下回,下回必会好生伺候。”

一字一句,字字诛心。谢不倾不置可否地抖了抖衣袖:“最好如此。”

见她低着头不肯抬头,哭也不敢哭出声来,谢不倾又觉得不悦,从怀中取了手帕子,捏着她的下巴迫使她抬起头来,竟又替她擦净了。“自然,你的出身是高贵些,方能留你在本督身边伺候。你若乖觉,少不得你的好处。你说是也不是,明世子?”

方才的居高临下似是消失殆尽,他又重新唤她明世子。谢不倾慢条斯理地替她擦去眼泪,语调有几分温和,与方才判若两人。但明棠心知,他说得再是温和,言下之意,仍旧是在提醒她该做个听话温驯的玩意儿。她的心屈辱地颤着,却也逼着自己露出一个乖顺的笑来:“是,千岁大人。”

眼见她如此,谢不倾才收了手帕,起身喊鸣琴进来。鸣琴在门外守着,本就惴惴不安,如今终于得了令进来,一边连忙行礼,一边看明棠。谢不倾微微颔首,受了她的礼,不曾多言,这般便走了。明棠的目光落在他被自己抓皱的衣襟上,朱红色的衣袍被不知何时淌出的几滴眼泪沾湿了一团,可怜巴巴地皱在一起。如同她那点屈辱可怜的自尊,万般无用。她越发深知,手中无权无势,纵使重活一世,仍旧不过重蹈前世覆辙——她在谢不倾眼中,与以皮肉取悦人的妓子有何分别?没有分别,反倒是她昏了头了,以为这冷酷无情的魔头是自己的救赎。鸣琴不知方才究竟发生了什么,只等谢不倾神出鬼没地走远了,才小小声地问道:“大人方才来做什么?”

明棠随意搪塞过去:“拿谢礼罢。”

谢不倾取走的脂膏确实是她所做的谢礼,只可惜所托非人。从某种意义上,谢不倾之言宛如当头一棒,敲醒了她这尚存天真的脑袋。谁也没义务救她,她只能自个儿救自己——将谢不倾当成救赎,她怕是不知道死字怎么写!但她是个活人,谢不倾今日这般侮辱叫她清醒,也同样叫她刻骨铭心。今时今日他以权势逼得她将自尊踩于脚下,是她力不如人,她记着了——是谢不倾教她无权无势捡不起自己的自尊,她总有一日会同他一样权倾朝野。彼时如此,也叫他尝尝这般滋味。鸣琴不懂内里官司,见明棠好似没事人似的,也不敢多问了,点了点头,兢兢业业地去熏她的衣裳了。明棠只觉得那无孔不入的冷檀香儿似乎还在鼻尖萦绕,想了想,便命鸣琴将熏衣裳的香料换成了檀香。她认得清自己的身份,不就是伏低做小?既谢不倾喜欢檀香,她便投其所好。在她能站起来之前,明棠先学会低头。若能哄得谢不倾欢心,从他手里攫取些利益来,才不枉这一场委身屈辱。*翌日。那位饱受明家二房期待的明二郎终于抵达府门。高老夫人还病着,她不曾发话要开荣德堂等候二郎回府,却也将西花园里榴花厅的钥匙给了二夫人设宴,顺便还将自己信重的一等使女玲珑派了过来,以示对明二郎的看重。那榴花厅里尽是舶来的南洋家私,新奇又别致,才修好不久,今次还是第一回启用,头回用就给了明二郎回府开宴,可见对这个亲孙儿也有几分看重。三夫人也是要来观礼的,只不过临时有些岔子,说自己要晚些到。四夫人倒连理由都不找,直接不来,连使女都没来一个。但即便如此,二门左近也已然等了不少人了。明二夫人带了乌泱泱一片人在二门口等明二郎,近日一直有些憔悴的脸上难得的有些喜意,明宜筱陪在她的身侧,正陪着她说话。“……你二哥常年不在家中,你一会子见了他,要同他亲近些,没得他觉得我们待他不热切,凉了心。”

二夫人乔氏生的圆润福相,端丽柔和,带着些骄矜,笑起来的时候唇边一点若隐若现的梨涡,如春花一般。即便是生养了两个女郎的母亲,二夫人却仍旧好似天真的娘子一般,与明宜筱站在一处,看上去也不过像比她略大半轮。明宜筱同她说话,一一应着,眼底却有些心不在焉。而这一伙子乌泱泱的人,其实多多少少也如同明宜筱一样,并无几个是真心实意等着的,使女们脸上看着正经,实则偷偷咬耳朵说小话,不见几分尊重之色。明棠过来的时候,正瞧见这般场面。鸣琴摇头:“原以为有多看重,一眼过去却瞧不见一个真心愿意二郎君回来的。”

“二郎君回府,同我回府也并无什么区别。”

明府接她回来,是因削爵令当前,要保住镇国公府的爵位;二房接明二郎回来,是因明四郎已死,二夫人膝下无子,只能惦念这个在外的庶子回来给她撑腰了。她晓得明府的意图,明二郎可知二夫人的意图?明棠眼中有几分兴味,理了理衣襟,往二门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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