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p;&esp;他并非今日才明白此理,否则一开始也不会力阻谢王臣带着龙渊剑回金陵。只是此时亲身所见,仍是不免唏嘘。
&esp;&esp;卓小星摇头道:“世间总是贪生之人更多,却并非没有不畏死之人。这些人既然找上竟陵王府,多半是想着让你帮他们周全,眼见达不到目地,自然便离开。而那些有血性之人,又何须他人周全,早已置身洪流,以自身为屏障,保家卫国,这样的人在襄阳有二十万人之众,正等着王爷回去,你又何必气馁呢?”
&esp;&esp;李放站起身,遥望西北:“谢谢你的宽慰。你说得不错,我有甲兵二十万,又何须寄望于他人。天下既因我之失而倾覆,李放便该一手将之扶起。明日一早,我便向父皇辞行,我们再一起回襄阳。”
&esp;&esp;卓小星点头道:“不论如何,我总是陪着你。”
&esp;&esp;再入襄阳
&esp;&esp;两人离开金陵,一路舟车简行,七日之后终于到达了南周西北的边关重镇襄阳。仿佛是感受到了大战将至的气息,整个襄阳城厉兵秣马,秩序肃然。
&esp;&esp;再次站在襄阳城门口,卓小星恍如梦寐。上次来时,此心惶惶,前路无定,来到襄阳不过是无处可去罢了。可是此番前来,她的心却是无比的坚定。无论如何,她此生的命运都与这座城的主人李放牵系在一起,任谁也无法分开。
&esp;&esp;城门口依旧停着一辆朱漆青幔的马车,一道清丽如仙的素影从马车中走出,拜见卓小星与李放。美人一笑,已是荡人心魂:“红酥恭迎王爷与卓姑娘回府,妾身已备下晚宴,为王爷接风洗尘——”
&esp;&esp;见到红酥,卓小星心下欢喜,李放却是神色一僵。
&esp;&esp;糟糕,他之前怎么给卓小星介绍红酥来的,竟陵王府的……如夫人……
&esp;&esp;他怎么忘了这一茬!
&esp;&esp;虽然已是冬日,他额头却不禁冒出了一大片的冷汗,手足无措地看向站在一旁的卓小星,道:“阿星,我……与……红酥……酥…姑娘……”
&esp;&esp;他竟是吞吞吐吐,连话也说不清楚了,却见卓小星神色如常,并无半点生气的样子。
&esp;&esp;红酥见状,掩口而笑道:“王爷刚刚回来,想必事务繁杂,卓姑娘由我招待便是。”
&esp;&esp;说完,她便一把将卓小星拉进马车,李放还欲说些什么,却见卓小星掀开车帘,向他投来一个安心宽慰的眼神。李放目送马车向城内驶去,想起即将兴起的战事,终是调转马头,向城北的军营而去。
&esp;&esp;马车之内,红酥望着卓小星,笑道:“卓姑娘既与王爷一起返回襄阳,想必已经知晓了王爷心意。”
&esp;&esp;卓小星双颊染上一抹绯红,小声道:“不错,我与王爷已经有了婚姻之约。”
&esp;&esp;红酥抿唇一笑,道:“我所料果然不错,自上次卓姑娘与王爷一同出现在襄阳城门口,当我说我是王府的如夫人之时,王爷看向你的表情,就和方才一模一样。那时我便知道,终有一天,卓姑娘会成为王府真正的女主人。”
&esp;&esp;卓小星想起方才李放惶急无措的表情,不觉甜蜜又好笑,他似乎怕自己会误会,极欲向自己解释。上一次似乎也是如此,只是自己神经大条,只关注红酥夫人的美貌了,完全没想过李放举止的可疑之处。
&esp;&esp;原来他早将一颗心放在自己身上,只是自己后知后觉。
&esp;&esp;红酥又道:“不过,这件事情我还是需要向卓姑娘解释清楚……”
&esp;&esp;卓小星露出一抹了然的微笑,道:“我想红酥姐姐的意中人应该是那位沉香寺的乐歌禅师吧……”
&esp;&esp;红酥一愣:“卓姑娘怎会知道?”
&esp;&esp;卓小星有点不好意思地说道:“上次进入襄阳城的那晚,我住在卧雪阁,不小心听到你与王爷两人的对谈……”
&esp;&esp;当日她便觉得李放与红酥的关系倒像是上司与下属一般,两人更几次谈起那位乐歌禅师,她便隐隐觉得此事奇怪。待到后来她亲眼见过乐歌禅师之后,见到他那不染俗世纤尘的神姿高彻,她便明白,红酥夫人寄身竟陵王府,多半是为了那位从来不曾将她至于眼中的乐歌禅师了。
&esp;&esp;是以,她从来没有误会过红酥与李放之间的关系,更不会因此心生醋意。
&esp;&esp;红酥叹息一声:“想不到卓姑娘如此大度宽仁,果然只有像卓姑娘这样的人,才能配得上王爷。但卓姑娘既然与王爷已有婚约,将来便是王府主母。红酥之事,也该与卓姑娘说个分明。”
&esp;&esp;红酥垂下头,低声道:“十年前,我乃是金陵秦淮河畔的第一名妓,除自负美貌之外,不论琴箫、琵琶、箜篌、笙鼓皆称名当时。那一年,金陵王家的家主去世,我受邀在葬礼上献艺,而负责斋醮法事的却是步虚观的道士。步虚观虽为道观,领头的却是一位年轻的和尚。那和尚极善音律,当斋醮之时,他便演奏诸乐,诸道士礼拜超度,完成醮仪。那音乐本是极为普通之道乐,可是由他奏来却仿若仙乐飘飘,极为悦耳。我本自负绝艺,那天之后深感自己于乐道之造诣,与他相比是不值一提。每晚入梦,总是梦到丧礼之上的那位白衣和尚,有时梦到我与他弹琴弄箫,如遇知音,有时梦到我与他相依相携,宛若爱侣。只是醒来,不过一场春梦而已。说来可笑,我本风月场中之人,平生不知见过多少男子,无一人能入我之眼,却未想自己竟会倾心于一个和尚。我知道自己不该生出如此亵渎之心,可是却无法控制自己。卓姑娘,你是不是觉得我实在愚蠢极了,不知羞耻,明明知道毫无可能,却偏偏害了相思?”
&esp;&esp;卓小星心中暗叹,若是从前她或许也会这样以为,可是自己与李放之间,一开始又何尝不是如此。一开始明明知道自己不该爱上李放,却还是一步步泥足深陷,不过所幸李放并非嘉平帝之亲子。她摇头道:“情之所钟,本就是不由自主之事,红酥夫人不必因此自惭。”
&esp;&esp;红酥听闻此言,愣了半响,道:“卓姑娘所言与竟陵王倒是一般。”
&esp;&esp;卓小星问道:“那后来呢?你又怎么会到了襄阳?”
&esp;&esp;红酥道:“沧海浮萍,我与他不过一面之缘,便各自分散。五年之后,我挣下的钱已经足够为自己赎身,便离开金陵,往到步虚观打听他的消息。观中弟子们说他做佛家装扮,只是因为小时候在寺庙住过一段时日,其师父也并非僧人,而是步虚观之观主清徵真人。他既无度牒、也无戒牒,虽有向佛之心,剃了头发,却并非出家之人。我闻此言,心想他既算不上真正的出家之人,我心爱他,便也算不上亵渎佛圣。听闻他在襄阳,便千里迢迢赶至此地。”
&esp;&esp;“那你见到他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