腕上手表的指针慢慢向前移动,严子越的眼睛在手表和银行大厅之间做直线运动,无法集中心神。除了刚刚抬出一个伤者,里面再无任何动静。好不容易等到抢匪要车,停了几分钟,也不见他们有什么动作。
“徐彻,准备车辆。命令飞虎队撤出建筑物,分散隐蔽在银行投向外面的主干道上,待命。”
“严sir,是要伏击吗?”
严子越点头,“对,他们想走。告诉手下,不要轻举妄动,抢匪手里有人质,有炸药。”
“好。”徐彻话锋一转,“严sir,你看!”
这一看叫人心惊胆战。
抢匪用枪指着钟无依慢慢地走出银行大厅,腰间围了好几圈炸药,后面两个身上同样缠满炸药,浑身是血。
严子越一眼便注意到钟无依白色医生袍上满是血迹,斑斑点点,触目惊心。那支黑色手枪紧紧贴住她的太阳穴,只要轻轻一拨,扣动扳机,那颗有着美丽长发的头颅就会鲜血横溅,不复存在。
严子越感觉自己的心仿佛吊在悬崖上,忽忽悠悠,没有停靠的地点。他拔出身上的配枪,不知不觉向前移动了几步。
抢匪察觉,大叫:“后退!”
严子越止住脚步,伸出右手,命令警员停止前进,“先生,请你保持冷静。”
“我要的车呢?”
严子越指指场中央停靠的一辆白色轿车,示意手下散开。他扬扬手中的钥匙,放掉手枪,“先生,我现在过去帮你们打开车门,发动引擎。请一定保证人质的安全。”
一切准备完毕,严子越缓步退后。抢匪指示小山小华先上车,自己带着钟无依守住车门。就在他回头确定小华小山是否上车的瞬间,说时迟那时快,严子越飞奔上前,左手按住抢匪手中的枪,右手大力将钟无依从抢匪怀中推出去,一个转身,抢匪已经被他制服,无力动弹。徐彻率领两名警员迅速冲进车里,两名抢匪束手就擒。
但是,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严子越的一推用力过猛,钟无依顺着力道在脱离生死险境的同时滑向另一个深渊——整个人四脚朝天倒在地上。时间是下午五点钟,中国工商银行南马路分行的抢劫案告一段落,自己的病人也被送往医院急救。躺在地上的钟无依似乎并不急着起来,仰着脸,静静地观看西天那一片片美丽的晚霞。幽蓝的天幕,橙粉相间的彩霞,绚丽夺目。
日子若像彩霞一般灿烂,那样的生命会是一种怎样的精彩呢?
突然,头顶上涌来乌云两片,一张是严子越黑漆漆的脸,一张是经理堆满笑容的脸。在钟无依的心里,感激与排斥同样是深渊。
她叹一口气,无奈地从地上坐起来,丝毫不以为忤。
经理一副感激涕零模样,抓住钟无依的手,愣是把她拉起来,“医生,请问你贵姓?你是我的救命恩人哪。今天要不是你把我从抢匪手中换过来,我这条命就保不住啦。”说罢,转头又冲着严子越说,“警官,这位医生在危难时分视死如归,一定要大力表扬。本来抢匪手中的人质是我,可是这位女医生奋不顾身,临危不惧,硬是以自己为筹码和抢匪交换。”然后又转向钟无依,“医生,你不仅仅是救了我一命,你还救了我全家人的命啊。我替我老婆孩子谢谢你。”
严子越越听越气,脸色越来越黑,看钟无依的眼神越来越凛冽。钟无依越听越无力,可经理一改半小时前急喘连连的状况,说起话来滔滔不绝,口若悬河,大有不鸣金击鼓不收兵的架势。她摆摆手,以挽救即将受伤的耳膜,“经理,你刚刚心脏病复发,不宜过多说话。请回家休息吧。”
经理频频点头,再次紧紧握住她的手,薄薄的嘴唇吐出一长串的谢谢,弄得空气中充满甜腻腻的味道。
天色渐渐转暗,西天彩霞渐渐退去,取而代之的是更加宁静幽蓝的夜色。星星一一升起,散发着淡而恬静的光芒,平和而美好。
可是,一片乌云飘走,另一片乌云随后报到,硬生生破坏这静谧时刻。
不用猜,另一片乌云就是严子越喽。只见他黑着一张脸,双眼正欲喷火,口气仿佛夹杂了十万吨火药,直接而不留情面:“小姐,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是个女人?如果不知道,我可以不嫌其烦带你去性别鉴定科做个详细的鉴定。”
钟无依喜欢直视别人的眼睛,尤其是当那个人正处于愤怒状态中。只见她大小姐不愠不火,不怕死地点头兼回话:“知道。那又如何?”
“那又如何?”严子越的火气“腾”地燃起来,“那又如何?是女人就应该知道什么事情该做,什么事情不该做。傻傻地跑过去和一个大男人交换,争着做人质,你到底知不知道什么叫危险,知不知道自己的行为给我们工作带来多大的困扰?”
“如果抢匪手中的人质是男人,你们的工作方式会与刚才不同吗?”钟无依反问。
“不会。但是,我不会有那么多顾忌。不会担心他害怕,不会担心他晕倒。明白吗?”
“我一样不会害怕,不会晕倒。男人能做到的,我一样可以做到,甚至比男人做得还要好。请你不要歧视女性。”
“男人与女人永远不会相同。男人需要承担责任,而女人需要被人照顾。仅此而已,并非歧视。”
“我永远无法理解。”
天色完全转黑。
两个针锋相对的人看不清各自的脸色,只知道脱口而出的话一句比一句直接,一句比一句锋利。冷冰冰的话语飘散在两人之间,筑起一道厚厚的墙壁,无法消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