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倒说对了一半,卢友文是发火了,只是,他并不是对那胖女人发火,他是对小双发火了!”
“怎么?”我大声问。
“他指着小双就又骂又说:‘我说的吧,那些笨孩子和那些暴发户的家长是不能惹的!谁要你教钢琴?谁要你收学生?把我的脸都丢光了!’小双本来就憋着满眼眶的眼泪呢,这样一来,眼泪水就扑簌簌往下滚了。她吞吞吐吐地说了句:‘我是想赚点钱嘛!’一句话,卢友文又火了,他大叫大跳地说:‘谁要你赚钱哇?你是存心要在奶奶面前坍我的台呀!我卢友文穷,卢友文没钱,我可没有瞒谁呀!你嫁我的时候,说好要跟我吃苦,你吃不了苦,干吗嫁我昵?难道我卢友文,还要靠你教钢琴来养吗?’他一直吼,一直叫,气得我手也发抖了,身子也发软了,正想帮小双说两句话儿,小双却死拉着我,在我耳边说:‘奶奶,你别说他,他一定在外面怄了气了!平常,他是不会这样待我的!’我看他们两个那样儿,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我说什么呢?我一气就回来了!”
奶奶说完,我们满屋子都静悄悄的。谁也不说话,半晌,妈妈才轻叹了一声,说:
“命吧!这孩子生来就苦命!”
诗尧站起身来,一声不响地就走回他房里去了。我看他脸上阴晴不定,心里有点担忧,就也跟着走进他屋里。他正呆坐在书桌前面,拿起一支铅笔,把它折成两段,又把剩下的两段折成四段。我走过去,他抬眼看了我一眼,冷冷地说:
“你好,诗卉!”
怎么,看样子是对我生气呢!人类可真有迁怒的本领!小双受气,关我什么事呢?
“我可没得罪你吧?哥哥!”我说。
“你瞒得真紧,”诗尧冷冰冰地说,“你一点口风都不露,原来,小双现在是生活在地狱里!”
“地狱和天堂的区别才难划分呢!”我说,“你觉得她在地狱里,她自己可能觉得是在天堂里!而且,哥哥,管他是地狱还是天堂,反正与你没关系!”
诗尧的脸涨红了,脖子也硬了,额上的青筋又出来了。他把手里的断铅笔往屋里重重地一摔,大声说:
“我能做些什么?”
“哥哥,你什么都不能做!”我正色说,“人家已经嫁为人妇,而且将为人母。你能做什么呢?你帮个忙,把小双从你的记忆里完全抹掉,再也不要去想她。她幸福,是她的事;她不幸,也是她的事!你能做的,是早点交个女朋友,早点结婚,早点给朱家添个孙子。你不要以为奶奶的观念新,她早已想抱曾孙子了!”
诗尧一瞬也不瞬地瞪着我,好像我是一个他从没见过的怪物似的,半晌,他恨恨地说:
“诗卉,你是一个没有感情、没有良心、没有热诚的冷血动物!”
“很好,”我转身就往屋外走,“我冷血动物,我看你这个热血动物到底能做些什么!”
诗尧一把抓住了我。
“慢着!”他叫。
我站住了,他望着我,眼中布满了红丝。
“诗卉,”他低声地说,太阳穴在跳动着,眼神是深邃而凌厉的,“帮我一个忙!请你帮我一个忙!我再也没有办法这样过下去了!”
他的神色惊吓了我,我不自禁地往后退着。
“你要做什么?哥哥?”我结舌地问。
“你去帮我安排,我必须单独见小双一面!我有许多话要对她说。请你帮我安排,诗卉!”
我猛烈地摇头。
“不,不!哥哥!你不能这样做!我也不能帮你安排!我绝不能!就像你说的,你失去了三百七十八个机会,现在已经太晚了!一切都太晚了!要安排,你早就该叫我安排,在她刚来我们家的时候,在卢友文没有出现的时候,甚至,在她和卢友文交朋友的时候……都可以安排!而现在,不行!不行!绝不行!”
“诗卉!”他抓紧我,摇着我,疯狂而激动地,“你要帮我!我并不是要追求她,我知道一切都晚了。往日的我,骄傲得像一块石头;现在的我,孤独得像一片浮木。我已经失去追求她的资格,我只想和她谈谈,只想告诉她,我在这儿,我永远在这儿,在她身边,在她四周……”他急促地说着,越说越语无伦次,“我永远在她旁边!我要让她了解,让她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