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没钱养活他!你要他还是要我们娘俩?”
“……”
小谢裴睁着大眼睛躺在床上,目光有些涣散。
旁边裴钦阳咂咂嘴翻了个身,轻微的动静将他拉回现实,他转头,把弟弟滑到肚子上的被子重新给他掖好,然后一把把自己的拉过头顶。
舅妈不喜欢他,他一直都知道。
但妈妈的事已经麻烦了他们家颇多回了,钱力人力都有,她对他们家有不满好像也合情合理。
只是以前当着妈妈的面,她终归不好多说什么,但现在……裴文军的性子怯懦,怕媳妇儿出了名的,他可能真的在这里待不了多久了,只是没想到会那么快——
裴钦阳不爱写作业,闹腾着也不让谢裴写,硬要拽他去院子里玩儿。
申兰对自家儿子总是粘着那个“灾星”很是不满,就使唤着让谢裴去买酱油,催裴钦阳自己去玩儿。
小裴钦阳撇撇嘴,和哥哥一起下楼。
“你买好酱油就来找我。”他拽拽谢裴的袖子。
“好,”谢裴摸摸他的脑袋,叮嘱,“注意安全。”
超市不远,人也不怎么多,但收银的那个机器出了点问题,小谢裴被迫多排了好长时间的队。
抱着酱油瓶子回到小区的时候,他看见一帮孩子围成一圈,有的还在惊恐的大叫,小谢裴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撒腿挤进去看,脑子里轰的一下。
裴钦阳躺在地上双眼紧闭口鼻里全是血。
有个男孩儿认得他是裴钦阳的表哥,哭着解释他们刚刚比赛爬树,裴钦阳从树上掉下来了。
小谢裴呆滞地抬头看了眼有五个他那么高的树,转身撒腿就跑。
他把门拍得震天响。
申兰举着锅铲来开门,看见是他眼睛一瞪:“造孽啊,门拍坏了你赔吗?”
铝合金的大门哪儿那么容易被拍坏,但现在他已经顾不上委屈了,他白着嘴,浑身发抖:“小阳……小阳从树上摔下来了。”
“什么?!”
听到这个噩耗的申兰瞪大眼睛,但第一反应不是赶紧下楼查看情况,而是扬手就给了男孩儿一巴掌。
小谢裴被扇得有些耳鸣,捂着脸半天没回过神。
“你怎么当哥哥的?”申兰表情扭曲,指着他说,“我儿子要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和你没完!”
话毕才匆匆跑下了楼。
裴文婷一周后下葬,那天的天空万里无云,是沉闷的冬天少见的晴朗。
谢裴麻木地跪着,一滴眼泪没掉,倒是旁边的申兰哭得很大声,一个劲地叫着“好姐姐”。
他看着那个新刻的碑,上面母亲的照片是读大学的时候照的,笑得很甜,那时候她还没有遇到那个男人,也一定想不到自己最后会落个这样的下场。
她其实早就想这么做了吧,要让那两个毁了她的人不得好死,哪怕最后连自己的命也搭上。
她这几年过得太痛苦了,她终于得到了解脱,他想他是为她感到高兴的,一点儿也不怪她就这样一声不吭地把自己一个人扔下了——但好像也笑不出来。
这个人活着总会抱怨日子过得漫长,但入土好像只是一瞬间的事。
众人开始打道回府,小谢裴低着头走在最后,走出好远,又一个人哒哒哒跑回去对着那墓碑磕了三个头。
下了台阶意料之外裴文军一家三口还等着他,难得申兰也没露出什么不耐烦的表情。
小裴钦阳走过来要牵他的手,他顿了顿,瞥一眼他额头的纱布,不动声色地避开了,索性裴钦阳心大,也没多想什么,推着他上了车。
车上四个人只有裴钦阳是个话多的,但他叽叽喳喳说了半天谢裴都不理他,自讨没趣气呼呼地也不说了,气氛一下就变得僵硬起来。
申兰自那天裴钦阳被缝了八针后表面功夫也不装了,对他的态度越发恶劣,裴文军看他的眼神也有些变了——其实哪有什么突变,只是就看心里那杆称到底往哪边偏得多一点了,照顾姐姐的孩子他觉得理所当然,但只要一想到这个孩子也是那个男人的孩子,心里到底还是觉得膈应,更何况前两天申兰不知道还从哪儿算了一卦,回来说这孩子是天煞孤星,给他听得更犹豫了。
孤儿院……应该也没那么差吧?
谢裴一直偏头看窗外呢,眼看路线越来越陌生,心里忽然少年老成地涌起一股悲凉感。
他已经能预料到自己的结局了,但他不想,他有些不甘,觉得自己的命运不该由别人来决定,于是他半路跟舅舅提出想上厕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