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舜封没有办法,只好噙着泪给皇上点了一炷臂香。跟着,他也跪倒在地,在自己的胳膊上点了一炷。
消息很快传遍皇宫,整个宫里立马就有无数的小红点,在暗夜里闪烁明灭了。不同的只是,仁宗不止于求雨,他还在为那许多烦心的事情默默祈祷。
或许真是心诚则灵,三天后到底下雨了,虽不能彻底解决旱情,到底缓解了许多。
这场未透的雨,不仅缓解了旱情,也缓解了仁宗的郁闷,他似乎看到了希望,心情畅快多了。
午睡起来,略略洗漱了一下,他就叫陈舜封了,声音里也透着兴奋:“舜封,笔墨侍候,还有《尚书》。”
《尚书》与笔墨纸砚都拿来了。《尚书》是十二卷本的今文《尚书》;笔墨纸砚,则是南唐时就名冠天下的澄心堂纸、李廷珪墨、宣州毛笔、龙尾石砚。
仁宗又吩咐:“翻到《无逸》篇。”
舜封打开书翻到《无逸》篇送到皇上面前,又过来为他研墨,铺纸,抻纸。
一切就绪,仁宗便饱蘸浓墨奋笔疾书起来。他拿手的是飞白,练过许多年,自然写的也就是它:
无 逸
周公曰:呜呼!君子,所其无逸。先知稼穑之艰难,则知小人之依。相小人:厥父母勤劳稼穑,厥子乃弗知稼穑之艰难,乃逸,乃谚,既诞。否则侮厥父母,曰,昔之人无闻知。
周公曰:呜呼!我闻曰:昔在殷王中宗,严恭!寅畏天命。自度治民。祗惧,弗敢荒宁。肆中宗之享国,七十有五年。其在高宗,时旧劳于外,爰暨小人。作其即位,乃或亮阴,三年弗言。其惟弗言,言乃雍。弗敢荒宁,嘉靖殷邦。至于小大,无时或怨。肆高宗之享国,五十有九年。其在祖甲,弗义惟王,旧为小人。作其即位,爰知小人之依,能保惠于庶民,弗敢侮鳏寡。肆祖甲之享国,三十有三年。自时厥后,立王,生则逸。生则逸,弗知稼穑之艰难,弗闻小人之劳,惟耽乐之从。自时厥后,亦罔或克寿,或十年,或七八年,或五六年,或三四年。
周公曰:呜呼!厥亦惟我周太王、王季,克自抑畏。文王卑服,即康功田功。徽柔懿恭,怀保小民,惠鲜鳏寡。自朝至于日中,昃,弗遑暇食,用咸和万民。文王弗敢盘于游田,以庶邦惟正之供。文王受命惟中身,厥享国五十年。
周公曰:呜呼!继自今嗣王,则其无淫于观,于逸,于游,于田,以万民惟正之供。无皇曰:今日耽乐!乃非民攸训,非天攸若,时人丕则有愆。无若殷王受之迷乱,酗于酒德哉!
周公曰:呜呼!我闻曰:古之人,猷胥训告,胥保惠,胥教诲,民无或胥口寿张为幻。此厥弗听,人乃训之。乃变乱先王之正刑,至于小大。民否则厥心违怨,否则厥口诅祝。
周公曰:呜呼!自殷王中宗,及高宗,及祖甲,及我周文王,兹四人,迪哲。厥或告之曰:小人怨汝詈汝,则皇自敬德。厥愆,曰:朕之愆。允若时,弗啻弗敢含怒。此厥弗听,人乃或口寿张为幻,曰:小人怨汝詈汝,则信之。则若时,弗永念厥辟,弗宽绰厥心,乱罚无罪,杀无辜,怨有同,是丛于厥身。
周公曰:呜呼!嗣王,其监于兹!
写完一篇,又写了一篇,仁宗才放下笔,伸伸酸痛的手腕手指,瞅着笔墨淋漓的字纸,不无满意地笑了:“真是曲不离口,拳不离手。一段时间不写大字,生疏多了。”
舜封也瞅着字说:“奴才瞅着一点也不生,比过去还觉着飘逸潇洒些呢!”
“是吗?”皇上抬起头,笑吟吟地问。
“可不是吗!不信叫别人来瞅瞅,保管没错。”
“不是很满意。你既说好,就它了。装裱哪儿好?”
“少府监、秘阁都行。秘阁有个装裱匠阿五,字画装裱最有功夫,先皇的许多手迹都是他装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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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宋遗事 第十回(2)
“那就送他去裱吧。裱好了送到迩英阁、延义阁,将它挂在龙书案后屏上。”
舜封答应着去办了。
两天后,仁宗又写了一幅《无逸》,让舜封专程送给了丞相。
丞相叩头谢过恩,问舜封:“皇上是专赐我的吗?”
舜封说:“可不是!闲常写的字少,赐人是有的。这么一大篇,皇上要写老半天呢!拢共写了三篇,一篇挂在迩英阁,一篇挂在延义阁,一篇就送给丞相您了,别人哪得有!”
吕夷简听了,立马就老泪纵横起来,哽咽道:“皇上对老臣天高地厚,老臣就是肝脑涂地,也报答不尽!”
舜封回来说给皇上一听,皇上也禁不住感叹:“自朕登基,吕丞相为参知政事,二十多年,朝野内外,数他最忠心耿耿,也只有他能体贴朕的心意。”
可这一次,吕夷简还真有些摸不着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