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永的眼里飘过一丝阴影,好大一会儿才叹道:“庄稼人,还看什么书?田里的活儿还忙不过来呢!”
“你小时候可是神童,过目不忘,出口成章!”
仲永的脸立马红了,显得有些慌乱,半晌才掩饰道:“少爷又打趣我了!那是什么时候的皇历,还翻得吗?”
二表弟还要说话,安石不忍心,止住道:“表弟,咱们走吧,不要老打搅他了!”
回家的路上,安石的心里沉甸甸的,很懊悔来这一趟:亲眼目睹一个天才的毁灭,实在太残忍!
快到家时,安石才对弟兄们叹道:“你们都看见了?仲永当年确实是个天才,如今与一般人完全没有两样了。他要能得到良好教育,绝不会这样的!天才不受教育都会如此,咱们这些天资平平的人,再不受教育,受了教育再不努力,就更没有盼头了!”
几个小兄弟听了,都说:“三哥说的,我们都明白,一定好好努力。”
安石听了小兄弟们的话,也不知为什么,泪水突然就滚了下来!他怕他们看见,紧赶几步,抄头走了。
两天后,安石他们就回临川了。一切都还来不及好好感受、回味,匆匆又是十多天过去了。安石得带着妻儿,离家往汴京去了。扬州官事既了,安石要到京城等候铨选放任。刚见面又得分手,谁心里都不好过。
安石还要说些安慰的话,倒是老太太刚强,强笑着说:“好了,去吧,从来忠孝不能两全。只要你尽忠报国,就什么都有了。你也看见了,我这把老骨头还能熬十年八载,你母亲更好。你就在这里叩了头,放心去吧!问你母亲还有什么要交代的没有?”
母亲含着泪说:“老祖宗都说了,我再没有什么话了。人在外面,好好保重!不论做什么官,都要像你父亲那样好好去做!”
安石一一点头答应,与淑贤就在厅堂里给祖母、母亲叩了头,挥泪上路了。兄弟们送到盐步门,看着他们上了船,自然又有一番叮咛。
大宋遗事 第二十三回(1)
待选任几多辛酸事
会故人幸有切磋乐
由临川到汴京,走水路还得打扬州过。先是由汝水下鄱阳湖入江,再从瓜洲转运河进淮水,到泗州盱眙入了汴河,才能直到东京。一路摇来,最快也得一两个月的光阴。离家时还是春天,到东京已经入夏了。船由通津门进城,在州桥前远远地泊下,上岸就是汴河大街。候选从来是没准头的事情,为节省起见,安石与淑贤商议好了,一家人只在船上起居。
一切安顿下来,安石就去吏部报到了。他这样初入仕的官,归流内铨管。主管流内铨的侍郎看见安石的禀帖,问道:“您就是王安石王大人?”
安石答礼道:“卑职就是签书淮南判官王安石。”
侍郎笑道:“扬州的解状材料早报来了,我算着您早该到了。有事耽搁了?”
“回老家去看了老人,一路坐船也有些耽搁。”
“不妨事的,我只是随便问问。文章带来了吗?”
“卑职没有文章。”
“呵呀王大人,您是庆历二年第四名进士,文章名家,四海之内谁不知道?您会没有文章献给朝廷?”
“回大人的话,我确实没准备。”
侍郎盯着安石,有些不可思议,半晌才道:“年轻人初入仕途,不知道官场进退也是有的。您大概不知道,按照常规,进士初职任满,可以向朝廷敬献文章,献过文章就可以求试馆职了。您回去拿几篇文章送来,我替您转奏朝廷,您且准备馆职考试吧!”
没想到,安石竟回道:“谢谢大人关心!试馆职的事,卑职也有所耳闻。只是卑职只想得个外任,到下头州县去历练历练,恳请大人成全。”
侍郎听见安石这话,惊得睁大眼睛,再也眨不下来了!就是听说大内的宣德门这会儿塌了,侍郎也不会更惊讶了!他在吏部混了不下几十年,从来都见人削尖脑袋要往馆职里钻,何曾听说有人放着馆职不要,偏要去外省当职事官?不是自己耳背听错了,就是这个王安石神志不清,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他定定地看着安石,问道:“您刚才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