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广轻轻摇头,温言说道:“别这么快就自责。虽然我不知道你对别人说了什么,但是那位病人即便没遇到你,也许还会遇到别的人,相比较而言,能遇到你应该还算幸运的。我们严家的教条,子弟们都是能恪守的,你一定劝过那位病人,不要擅自改药,你已经做了你应该做的事。”
严行之忽然问道:“爷爷,你不想知道那位病人是谁么?”
严广笑道:“你是不是想让我出面,把这些禁忌告诉那个病人,以免其改药误己?”
严行之干笑两声,闷声说道:“真是什么也瞒不过爷爷呐!”
严广对此只是抚了抚胡须,淡淡说道:“你并不知道,廖世的药方面世的存物并不多,但旁人能得到的他的药方,全是改不了的。他基本上只是痴于药,并不施展其本领救人,所以爷爷不想惹这个麻烦,沾手他的病人。他自己撂下的摊子,让他自己回来收拾。”
严行之满眼难以置信的叹道:“他竟是这样的怪人?”
“也许,只有拥有了这样纯粹的喜爱,他才能将药道潜能掘发到那个境界吧,又或者他有什么苦衷。”严广沉吟了一下后继续说道:“这也不是全然不好。他一直以‘不医人病,只为工匠’为名不受朝廷招募,因为不付出而不受限制。如果哪天他能醒悟,将这一身本领投放在民间,百姓之福可起巨浪。”
严行之闻言沉思起来,片刻之后,他忽然问道:“爷爷,莫非你是在羡慕他的闲云野鹤?做医官难道不好么?”
严广对孙儿的这个问题只是回以一笑,没有回答,然后他轻轻挥手说道:“夜深了,你早点歇息。你现在别管我这老头子的陈年旧事,多花点心思想想你该怎么劝你母亲放你离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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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上午,直到日上三竿,林杉才酒醒起身。莫叶因为没人叫着起床,也是一个回笼觉睡到了红日高升,直到肚子饿得敲起鼓来才起床,算起来她只比林杉起得早了半个时辰而已。
当林杉揉着额头走进厅堂时,就见莫叶坐在桌边,用双手捧着脸,看似在发呆,实则是在醒瞌睡。
林杉也坐到了桌边。他取杯提壶,一连饮了几杯冷茶,冰凉的茶水浇熄了肠胃间因为宿醉而燃起的躁火,也让他脑中的昏沉意消减了许多,。然后他才看着莫叶温言说道:“叶儿,昨天我本来说好带你去猜灯谜的,没想到后来喝得大醉,真是抱歉呐。”
莫叶抬了一下眼皮子看了林杉一眼,冷不丁丢出一句话来:“我会把这事告诉婶娘的。”
林杉闻言连忙陪笑道:“别这样……”他忽然长出了口气,然后又说道:“要不然这样,我记得昨天送我回来的人除了你和刑风之外,还有一个。你告诉我那个人是谁,我找个日子请你们一起下一趟馆子,昨晚的事就算你不知道,行吗?”
对于林杉给出的这一‘封嘴好处’,莫叶只是撇了一下嘴说道:“师父,别提请客的事了,新旧帐放一起,你已经欠我好几次了。”
(080)、师父掌勺
未等林杉回话,莫叶紧接着又说道:“那个人就是严行之,是严家的少爷,不用你请客吃饭。”
莫叶说这话的语气里浅含了一丝鄙视。她说完把撑着脸的双手挪开,拍在桌上,然后化掌为爪,抓得桌板‘哗哗’作响。然后就见她脸上一副愤愤然的表情,开口说道:“师父,你昨晚丢人真是丢到十里外了。醉得东倒西歪不说,还接连吐了几次,就差没直接吐在别人身上了。师父啊,你以后喝酒就别带我,不要让别人笑我有个酒鬼师父。”
林杉干笑了两声后解释道:“都是柴岩这只酒鬼,硬要拉着我拼酒。上次有你马叔叔在,他没喝赢我,昨天他哪肯再放过机会!”
然后他站起身撑了个懒腰,环顾四周一圈后慢步向后厨走去,又似自言自语般说道:“他们还没回来,午饭吃什么好呢?”
莫叶对她的师父心存一种很特别的依赖,但也不会盲目的认为自己的师父是个什么都会、都能精通的人。例如在做饭这一行上,她心里就很清楚,自己的师父虽然不会古板自持到因为是男子而不入厨房,但凭他的手艺,如果不看牢一点,那么经由他手做出的饭菜不仅不会美味,还有吃坏肚子的可能。
看到林杉去了后厨,莫叶连忙也起身跟随。
这一对师徒在看了天时后,经过了简单的商讨决定,早饭顺免了,先用果点稍微垫一下空腹,好好办一顿午饭出来才是主要的任务。
生火的事自然由莫叶包办了,在过去的大半年里,莫叶因为时常守着炉子为自己熬药,所以在掌握火候这一道上已是十分娴熟。等林杉将水舀好在锅,莫叶就开始生火,三两下功夫,灶膛里的火势就起来了,等灶上锅盖开始飘出热气,而灶膛里的火势也稳定下来,莫叶又用铁钳夹了一些火灰出来倒进了墙边的小泥炉里。
林杉看见这一幕,疑惑道:“你这是准备做什么?”
莫叶又用火钳夹了一些柴炭,在炉膛中正升腾着浅色火焰的火灰上薄薄铺了一层,然后一边用小蒲扇朝泥炉的出风口往上送风,一边回答道:“时候不早了,我得准备生火熬药啊。我们这一觉睡得太久了,炉子里的火早灭得干净啦。”
“那我去取药。”
林杉闻言一点头,用一块布巾擦了下手,就要朝厨房旁存储药材的隔间走去。
莫叶的心里忽然冒出一丝不安,她想到昨晚自己瞒着师父在隔间做过的事,脑中念头急转,连忙说道:“师父,我去取吧,你如果用手抓了药,再洗米会串味的。”
她见林杉回头看了一眼,又补充道:“那药的味道你是知道的,亏你还曾骗我说它不苦。。。。。。那个,锅里水也沸了。”她在说这话时目光转向灶台,看似被翻着热气的锅盖吸引,实际上是她在心虚而转移了视线。
“也好。”林杉只迟疑了一下,就返身回到灶台旁,拿了米斗去取米。
莫叶去隔间取了药包出来,就看见林杉正在舀米。她在看了两眼后忽然发觉了一丝不对劲,连忙开口说道:“师父,你为什么舀那么多米?平时我熬药的时候看过婶娘做饭,她可只洗了约莫你那一半的米呐!”
林杉拿着米斗正在布袋中盛米的手一滞,然后他随手将米斗丢在袋子里,开始舀水淘米,同时微笑着说道:“没事,我先多煮一点,万一他们今天不回来了,我们还可以凑合一顿。”
莫叶闻言只得在心里叹了口气,暗暗呼唤:婶娘,你快回来吧!我的三餐没你不行哇!
林杉洗好米下了锅,就拿了厨房昨天炒过一碟后还剩的半把青菜去了院中水井旁清洗。莫叶等泥炉上罐子里的水沸腾了,就将药材倒入,当她拆开药包时,发觉这包药正好就是她昨天挑拣了那‘一点朱’成份的那包。她不是没见过药包中的材料,在这一包药里,很明显的只能寻到一两颗那种赤红的颗粒,想到这茬事儿,她的手不禁抖了一下。
但在这个时候,倒还是不倒都来不及改主意了,她的师父就在一旁的水井边,随时会发现她的异状,所以莫叶在一愣神后就加快了倒药入罐的速度——不仅要倒,还要快,如若让师父也发觉药材的异常,那……
那会怎么样她不知道,她只是潜意识里不想让师父因为这件事而生气,生她的气——再者,严行之也说过,这种名叫‘一点朱’的药材,药效并不复杂,还是‘恶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