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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 章(第1页)

“那又如何?”桑湄不紧不慢地道,“和亲是南邬主动进献,既是进献,又怎么可以拿不干净的东西糊弄人?这不是自讨苦吃?”

一向端庄娴静、声望极高的清鸾公主,却在离京为母守孝期间未婚失贞,无疑是给了国君当头一棒。那个时候,皇室中的公主,不是已经定亲,就是尚未成年,除了桑湄,没有第二个适龄的公主。可若是派出一个未婚失贞的公主前去和亲,万一被发现,少不了又是一场腥风血雨。也不是没想过找个宗亲家的女子封为公主远嫁,可说到底,南邬才是弱势的一方,拿个冒牌货去和亲,和拿个失贞的正牌公主和亲,真是说不上哪个更糟糕。

唯一庆幸的就是,和亲这件事,还尚未正式议定。在得知清鸾公主“因丧母悲痛过度,已遁入空门带发修行”之后,北炎也没有为难,毕竟没了女人,便能趁机多敲诈几座城池,城池可比女人有用得多。

秋穗道:“那陛下这回想让公主委身宁王,就不怕触怒宁王吗?”

桑湄看了她一眼:“你可知父皇既有此心,又为何不让我去其他后妃或皇妹的宫殿好好打扮一番?毕竟再怎么样,她们的衣裙首饰,总是比我这个偏居一隅的‘修行之人’的东西好得多。”

秋穗老老实实道:“奴婢不知。”

“因为宁王不傻。如今北炎灭了南邬的国,南邬要是正经送去一个人,他敢收吗?就不怕我和他同归于尽?”桑湄悠悠道,“父皇让我自己回去拾掇,也是为了不显得刻意。毕竟是亡了国,我再打扮,也不可能打扮得花枝招展。可是男人么,最喜欢的,不就是‘天然去雕饰’那一套?那时候,便是宁王自己看中的我,可不是他们主动献上的。既是宁王自己看中的,就算不是清白之身,那他也没法迁怒到南邬其他人身上。”

“那陛下如何就敢断定,宁王会看上公主您?”秋穗疑惑道,“好像也没听说宁王好女色啊。更何况,还有其他几位公主云英未嫁呢。”

说罢,她自己吐了吐舌头。若是连清鸾公主都看不上,那这世上还有什么女子能入他的眼?

“实在看不上,那也没办法。”桑湄哼了一声,“我也只不过是他们穷途末路的武器罢了。不过我想,他们总归会想法设法把我送到宁王眼皮子底下去的。”

“绕这么大弯子,费这么多心眼,就不怕公主不配合么!”秋穗恼道,“万一公主冒犯了宁王,到时候遭殃的不也还是他们!”

桑湄似笑非笑:“清鸾公主,一生恭顺贤淑,又岂会丢下亲人不管呢。她最大的不顺,也不过是未婚失贞罢了,可那又不是她的错。”

冷风吹来,秋穗冻得一个哆嗦,把脖子缩得更短了些,催促道:“算了,公主,咱们还是快点回去罢,这地方真是不能再待了。”

二人忍着脚底浸雪的寒意,一路匆匆赶回了披香殿。

自从三年前未婚失贞,和亲未果,她便被国君以带发修行之名打发来了这偏僻的宫殿。因为对外声称清修,所以侍奉的宫人也寥寥。宫里的明眼人都看得出她是失宠了——虽然本也谈不上多宠。

她不比那些会撒娇卖乖的姊妹们,不懂如何讨父皇的欢心,她只是依着母后的要求,安安稳稳地当一个南邬最清贵最端正的公主,撑起整个荒唐皇室最后的脸面。因着这一点,国君也愿意对她这个无趣的女儿和颜悦色,直到和亲失败。

母后身体不好,本就不是易孕体质,生了她后,更是被太医暗示难再有孕。没能生下皇子,是她这辈子最大的恨。虽然因为出身显赫,又无过错,无人可以撼动她的皇后之位,但她咽不下这一口气,太子之位旁落,她便只能以更高的标准来要求自己的女儿。

皇后还活着的时候,总是对桑湄严苛以待。她清楚地知道,自己这个丈夫虽然是个昏庸之主,但极爱面子,最听不得人说南邬皇室的不是。奈何上梁不正下梁歪,下面的几个皇子也一个比一个不成器。不是皇后的种,皇后自然也懒得管教,但她知道,把桑湄管教好了,是能给皇室长脸,让国君龙颜大悦的。

桑湄稍大一些,她就带着桑湄去护国寺上香祈福,不仅不驱赶百姓,还会分发善钱,所有人都称赞皇后与清鸾公主的贤名,极大地挽回了一部分被糟蹋的皇室名声。

桑湄十六岁那年,皇后病得很重,临死前,握着她的手说,自己没能给她生个兄弟倚仗,往后的路只能她自己走,只要她一直保持清正贤良之名,再借着母家的势力,定能找到个好夫婿依靠。

可是桑湄没有做到。

她前半生辛辛苦苦积攒下的名声,被自己亲手摧毁。

虽然这事没有对外声张,民间还以为她真的是伤心过度修行去了,但是世上毕竟没有不透风的墙,那些兄弟姊妹,大约也隐隐约约听到了一些模糊的传闻。披香殿常年闭门谢客,偶尔逢年过节,她离开披香殿参加宫宴的时候,都能感觉到兄弟姊妹们落到身上若有若无的目光。

但,从明天开始,她就可以永远逃离这一切了。

桑湄吁了一口气,踏入披香殿的门槛。

殿内的炭盆熄了,也没人添。她贴身的宫女只有秋穗一个,其他洒扫的宫婢从昨夜开始就不知所踪。

秋穗蹲下身,从柜子底下重新找了几个炭块扔进去,一边点燃,一边招呼桑湄快过来暖和暖和。

桑湄则找了两双干净的足

袜出来,与秋穗一人一双换上,脚底踩在炭盆上倒扣的竹编板上,汲取透过竹条传来的那点暖意。

双足渐渐恢复了知觉,她托腮望着窗外,树枝上凝着快要成冰的雪,连蜡梅都没剩几朵,一星半点的鹅黄,挣扎着被封存在皑皑白雪下。

“什么时辰了?”她问。

秋穗答:“巳时刚过一刻。”

“过一会儿要做什么,都记得吗?”

“记得。”秋穗低下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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