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都知道,芙珠与楚瑟乃是这戏班的两大顶梁柱,什么重要的戏都是他们两个扛,可怎么今日的新戏,却只见楚瑟,不见芙珠呢?
桑湄也有些疑惑,朝戏班边上待命的小厮招了招手。小厮颠颠地跑了过来:“贵人有何吩咐?”
“怎么不见芙珠姑娘?”
小厮尴尬地笑了笑:“芙珠姑娘近来身体抱恙,不宜上台,因此今日就由另外的姑娘顶了班,两位贵人见谅。”
潘夫人道:“原来是生病了,那得叫大夫好好看看啊,多少人都还等着听她唱呢。”末了,又忍不住感叹一句,“这顶班的姑娘,虽然嗓子也不错,可到底不如芙珠啊。”
桑湄摆了摆手,让小厮退下了,道:“至少楚瑟还在,且听着罢,说不定后面更好呢。”
这新排的戏,是自民间志怪故事改编而成,只不过这一回,魅惑人心的狐狸精成了个公狐狸精,变作的是个凡人书生模样,考上功名后娶了高门小姐,结果发生了一系列混乱不堪的故事。
最离奇的一幕,当是小姐有一天突然生子,全府震惊,都说小姐是撞了邪,被不干净的东西上了身。因为她自打被查出怀孕,甚至还不足一月,却已经诞下了一个成型的狐狸胎。小姐自己都被吓了个半死,若不是男主角及时赶到,她和胎儿恐怕就要被家里人一起带走烧死了。
故事到这里,上半场就结束了。
潘夫人意犹未尽地道:“好新奇的故事,只是我若是这小姐,恐怕要恨死了丈夫——他隐瞒身份,自己造孽,为何倒霉的却是怀胎的妻子呢?”
桑湄垂下眼,摸着茶杯,有些勉强地笑了笑,道:“谁说不是呢。”
潘夫人:“对了,妹妹,府上这花果茶实在好,我方才忍不住多喝了几口,不知……”
桑湄道:“姐姐喜欢,那等会儿便多带一些茶包走好了。”
“不是不是,”潘夫人有些不好意思道,“我是说,我方才喝了太多,眼下……”
“……原来是这样。”桑湄会意,笑了笑,转头吩咐,“听露,带夫人去更衣。”
听露上前一步:“夫人请随奴婢来。”
潘夫人便起身,在婢女的陪伴和听露的指引下,往西园外走去。
如此一来,园中除了正在中场休整的戏班众人,便只剩下了桑湄。
她一贯不爱带太多下人,这次待客,也不便带着奶娘,是以这会儿就她一个人坐在原地,显得有些孤零零。
她招了招手,那小厮又赶紧跑了过来。
“去把你们楚瑟姑娘叫来。”
“好嘞!”
没一会儿,刚换好下半场戏服的楚瑟便来到了面前,朝她行了一礼:“桑姬。”
“你们今儿这出戏,排得不错,若是芙珠来唱,就更好了。”桑湄道。
闻言,楚瑟忍不住苦笑了一声:“桑姬也觉得,芙珠无可替代是吗?”
桑湄敏锐道:“怎么,你们吵架了?”
这段时间,时不时都要上门,楚瑟已经摸清了这位桑姬的脾气。她若是生气,那必然威慑极强,叫人胆寒,在这样一个聪明人的注视下,最好不要想跟她隐瞒什么,还是实话实说,坦诚最好。如此,她便不会动怒,反而还能温和相待。
楚瑟拢着袖子,垂眉深深叹了一口气:“不瞒桑姬,班主年纪大了,有意让民女与芙珠接手戏班。只是在将来的规划上,民女与芙珠看法有些不和,因而芙珠便生了民女的气,已经好几日抱病不演,想让民女妥协了。”
桑湄挑眉:“竟是如此。可她耍脾气,还耍到我头上来了?莫非连这王府都请不动她了?”
“桑姬恕罪。”楚瑟忙躬身拱手道,“芙珠也不是故意装病,她确实是因为近日和民女有口角,所以身子不适,不适合上台,干脆就一边休息,一边想给民女一个下马威罢了。”
“你们两个人吵架,可对戏班不好。说说看,到底是什么地方出了问题,或许,我也能帮帮你们呢?”桑湄斜倚在椅子中,道,“毕竟,要是这戏班散了,我还上哪去听这么好的戏呢?”
“能得桑姬的青眼,是我等的荣幸。”楚瑟叹了口气,“这说来也简单,民女是觉得,咱们这班子,在通宁周边唱了十几年,已经到头了。与其将来固步不前,日渐式微,被新人取而代之,还不如去更大的地方闯一闯——民女想带着戏班一起去长安试试,可芙珠却觉得长安竞争太大,我们在长安又没有人脉,要是轻易挪动,反倒容易损了根基。”
“你想去长安?”
“正是。”
“那我当然是支持芙珠了。”桑湄眨了眨眼,“你们要是去了长安,我岂不是没有乐子了?”
“桑姬……”看出她在揶揄,楚瑟有些无奈道。
“罢了,不逗你了。”桑湄清了清嗓子,“只是我听了半天,这似乎都是你与芙珠二人之间的争论,可戏班不是你们两个人的戏班,你们考虑过其他人的意愿么?若是大多数人想要留下,你自己想去长安有什么用?若是大多数人想出去闯荡,她坚守通宁又有什么用?”
楚瑟愣了一下。
“与其你们两个互不相让,不如问问其他人的意思。”她意味深长地微笑起来,“换句话说,要想当好一个班主,不是光靠老班主指定就行的。尤其是你们还是两个人。谁能让听话的人多,谁才是能一锤定音的那个人,你说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