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你这是在说什么?”云济拧巴着一张脸,倾身上前以手背探了探他的额间,“也不烫啊,怎的反应如此慢,谓浊讲这些事都是多久之前的了。”
景何存摸着鼻子有些窘迫,埋头苦吃不再理他们。
云尘看着他放在嘴里不断咀嚼的生涩蒜瓣,不禁淡淡一笑,也懒得追究,不疾不徐地舀了勺参汤慢慢喝着。
自迈进冬日后,这天黑的是愈发早了,酉时不到外头便已然日薄西山,满目皆渡上了画意诗情般的黄昏之景。
云济被楼下叫卖花灯面具的店家勾走了魂,说一不二地缠着萧谓浊要下去跟着一道撒欢。景何存也没忍住蠢蠢欲动,跟云尘示意后也跟着下了楼。
既是奔着这烟火来的,待在屋内像什么话。云尘找掌柜的提了几大坛好酒,带着楚樽行上露台等着。
露台上放了两张躺椅,中间还隔了张做工精良的檀木圆桌。
身边无旁人盯着,也无规矩礼节时刻压着,云尘索性也就不要酒杯了,悠闲地靠在椅背上对着酒壶直接将其灌了个干净。
楚樽行见状皱起眉,将青吾搁在地上,取过帕子替他擦了擦脸:“殿下,烈酒喝快了难受,慢着些。”
云尘掀起眼皮扫了他一眼,自己若是没记错的话,面前这人似乎……并不胜酒力。素来端上饭桌的酒,他要么便不动,动也只是象征性地对付一口。
云尘不怀好意地错开他身影看了看桌上剩余的五坛子酒,分了三坛给他:“一下拿太多了,银子都给出去了也退不得,阿行帮我喝掉几坛,浪费了怪可惜的。”
楚樽行拿着酒壶犹豫一阵,还是点头应了下来。
露台的景色到底是比下面开阔,居高俯看着街上攘往熙来的百姓,难得生出了不少闹市中的恬静。江边点着灯笼,照出了一座流光溢彩的石桥,美若仙境一般承载着男女老少互诉衷肠,谈笑怡然。
云尘不知从拿摸了把折扇在掌心轻敲,街上炮仗声响起,众人频频驻足让出了条敞道。烈红骏马挂着红灯笼在前面开路,身旁敲锣打鼓的人个个盛装似火。后边跟着顶软轿,一袭红绸勾勒出血色鸳鸯宛若天边瑞霞的嫁衣。
又是桩良缘。
自古正妻过门便是选在黄昏,漫天的赤红与街上的锣鼓相得益彰,娇俏的软轿被抬得一晃一晃的,正如里头端坐着的女子一般,即是紧张不安,却又难掩欣喜期待。
“好看吗?”云尘指着那满街道的红,望向楚樽行轻声问道。
楚樽行放下手里见底的酒壶,拿过下一坛启开盖子,顺着他手指的方向追了过去,如实道:“好看。”
“好看便成。”云尘见他跟完成任务似的拿着酒壶一口接一口,也不阻拦,把玩着扇骨含笑道,“在庐州给你做的十几箱衣裳,里头便有两身红色的,但你不准穿。”
楚樽行停下酒壶,不解问道:“殿下不喜欢红色?”
“并非不喜欢。”云尘眸色渡上几分明亮,“正是因为太过喜欢,所以阿行第一身穿在我面前的红衣裳,应该留在你我二人大婚那日。”
楚樽行面上一愣,缓缓抬头对上云尘半是揶揄半是正色的神情,心下不受控制般地狠狠一颤。
四殿下像是很满意他这幅呆愣的模样,慢悠悠地转过头,自顾自地敲着扇骨盘算道:“很快了,等日后一切尘埃落定,我便去岛上找钟离前辈提亲去。届时八抬大轿压过海面,明媒正娶三茶六礼,你若是不来我便让人打断你的腿绑了过来。”
他嘴上说着,眼前倒还真有了那番画面,嘴角的笑意轻松旖旎。
就是不知道带着几船的聘礼跟红轿,在海上遇着贼人了好不好对付。实在不成干脆在皇城给钟离前辈落个宅院算了,如此也能稳妥不少。可岛上还有许多旁人,一同接过来这宅院怕是也不能选得过小……
云尘目送着迎亲队伍迁思回虑,等他再转过头时,就见那人手里方才还剩了大半的酒壶,因他几句话又见了底。
楚樽行面无表情地开了第三坛,举止镇定地默默往嘴里送着,若不是他举着酒坛的手总是从嘴边错过,云尘当真以为他一点事都没有。
半空中遽然升出一声巨响挡住了他没忍住的笑音,紧接着就是无数绚丽斑斓的烟火于空中炸开,道道流光明媚绽放,擦出的火花灿若繁星,将夜空点亮的好似白昼将至一般。
云尘懒散倦怠地靠在躺椅上,双腿随意上下交叠,摇晃着手中的酒坛耐心等着自家侍卫将最后一坛酒喝尽,随后拍了拍椅面让人过来。
接连灌了三大坛酒,楚樽行也抵不过头脑昏沉,撑着额角缓了好一阵,才依言晃荡到他身旁。
云尘眼底勾出几道愈发浓厚的笑意,拽着他的衣带将人扯到身前。
椅子呈斜仰状,楚樽行被他拉的重心不稳,双手重重撑在他脸边,垂下头刚好便能撞进那双在烟火映照下熠熠生辉的双眸里。
云尘用扇子有一搭没一搭地拍着他的脸,抬起膝盖顶上他的小腹,许久后才缓缓说道:“你虽是从不与我讲,但我却知道你心下难受得很。从今日起你与将军府便再无瓜葛,忘了府里那些事,往后只管待在我身边。”
楚樽行沉眸凝视着他,心绪兀自一动。醇厚的烈酒无毒,只是无端放大了心下被埋藏严实的挚诚。他双臂微微弯曲,俯下身在心上人额间徐缓落下一个轻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