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疗养所这里让不让过夜?”圭介站在窗边抱着双臂,盯着窗外喧嚣的树木,冷不丁地开口问道。
菜穗子吃惊地回答:“你不回去行吗?要是不回去,去村里看看应该也有旅馆。可住这儿的话就……”
“可是这儿也没说不让住吧?跟旅馆相比,我更喜欢在这儿住。”圭介这才将这间小小的病房环视了一圈,“要是只住一晚上,那睡在这床板上也行。也没那么冷……”
“哎,你这个人……”菜穗子频频用讶异的眼神盯着圭介瞧。一会儿才小声地揶揄了一句:“真够怪的……”,声音小得似有似无。不过圭介丝毫没从她那揶揄的眼神里感到一丝焦躁。
圭介自己去了食堂,里面净是些女陪住。吃过晚饭后,又自己去找护士,请院方准备他的被褥。
八点左右,当班的护士给圭介送来了陪护人专用的组合式床铺和毛毯等物品。护士量过菜穗子的体温离开后,圭介便开始一个人笨拙地整理起床铺。菜穗子躺在床上,忽然觉得圭介的母亲略带凶光的眼睛正在病房的角落里看着这一切。她轻锁眉头,注视着圭介的一举一动。
“这样床就搭好了……”圭介试探性地在刚搭好的床铺上欠了欠身子,手插在衣袋里,像是在摸索什么,最后掏出了一支卷烟:
“我能到阳台上抽根烟吗?”
但是菜穗子不理不睬,一味地沉默着。
圭介无可奈何,慢吞吞地踱去了阳台。不一会儿,阳台上便传来他抽着烟,在病房外走来走去的脚步声。菜穗子竖起耳朵,听一会儿圭介的脚步声,再听一会儿树叶在风雨中的婆娑之音。
他回到屋里时,只见一只蛾子盘旋在妻子的枕边,在天花板上投下巨大而狂乱的影子。
“你睡前记得关灯。”菜穗子有些不耐烦地说。
他走到妻子枕边,赶走了飞蛾。关灯前看见她因灯光刺眼而闭着眼睛,乌黑的眼圈教人看着心疼。
“还没睡着吗?”黑暗中,菜穗子终于问了丈夫一句。圭介的帆布床支在菜穗子床尾的方向,一直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嗯……”圭介的声音含混不清,像是故意装出来的。“雨声怎么这么大啊。你也还没睡吗?”
“我睡不着也没什么……因为一向如此……”
“是吗?……不过,这样的夜里一个人住在这儿,可真是够呛啊……”圭介说着骨碌翻了个身,背对着菜穗子。他这样做,是为了让自己有勇气说出下一句话:“……你不想回家吗?”
菜穗子不由得在黑暗中把身子缩成一团。
“我觉得在身体彻底恢复之前,都不能考虑这个问题。”她说罢翻了个身,便不再开口了。
圭介也没再说一句话。不一会儿,黑暗从房间的四个角落涌来,将两个人包围。树海的波涛声充斥了整个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