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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如何选(第2页)

故而,当她听见温狸说“我愿作妾室,服侍公子”时,险些没拿稳手中的茶盏。

她手指被烫,急切地欲在温狸面上找到一丝戏言的痕迹,但全然没有,温狸仰着面,江风吹着,烈阳照着,目光没有丝毫闪躲。

“请夫人成全。”

郦五娘只觉得茶末的苦涩留在舌上,再看这肌骨如玉的美人也全没了初见的惊艳,注意到她的衣裳破旧、颜色混沌,像枯萎的叶子,和江岸浊水混为一色。

她虽失望,却于心不忍,委婉地劝说道:“实不相瞒,我姐姐……太后有意赐婚我儿和晋陵公主,就算是看在他姨母的面子上,一旦他作了主婿,也不可能宠爱妾室。你往后要侍奉的主母是天家公主,恩威不知,若有好歹,连我也不能护你周全。”一声长叹:“何以自苦,放你自由自在,不好吗?”

有一瞬,温狸被“自由自在”打动了,她眉间微蹙,眸里生出一点迷茫的向往,却像二月早春的风吹上河面坚冰,只结成了一点恍惚的雾气,被风一吹就散了。

她只怔了片刻,嘴唇抿紧,轻声说道:“多谢夫人。但在小人心中,有远比这重要的事。”

郦五娘眼见劝不动她,冷笑着问:“更重要的事,比如?荣华富贵?又或者,你还有别的图谋?”见温狸答不出她的话,摇摇头起身:“既然抛出来给你选,你没选到我中意的那个答案,我也不会食言而肥。只是温狸,可惜了你……可惜你这副玻璃心肝玉骨梁,来日后悔之时,你可莫怪我没有出言劝告。”

温狸只应声称是,却半点没有改变主意的意思。

郦五娘见她冥顽不化,不愿再多说,问:“你还有别的话要说吗?”

温狸便提了黄公平日随意驱使她、欲将她赠与旁人之事;以及有扬言是应氏豪族来夺人的事,道:“我别无所求,只求夫人快赎我出这间瓦舍,脱离苦海。”

郦五娘思索片刻,道:“瓦舍既然苛待你,我会尽快就派人来接你进府先住着。至于应氏……呵,我不知江东有应氏,此事我自会了结,你不必担忧。不为了你,只为我郦家的颜面。”

……

温狸是在一个大雾弥漫的清晨离开的清水沼。

天刚鱼肚白,江潮在天边滚作一线,她站在接水的廊里,手持一盏忽明忽灭的鱼膏灯,翘首顾盼,面露焦急之色。

终于看见黑獭的小舟转进来,忙朝他招手。

黑獭置着气,将船桨抡得哗啦直响,本不想出篷来,见她灯下衣饰朴素,只月白色粗布裙裳,清水一样的头发用木簪绾在脑后,裙下罕见地穿着一双鞋。

那鞋麻布纳底,鞋面纯素,比鱼市上的卖鱼娘还要寒酸。

黑獭向她身上扔出一包东西:“墙里都是先敬罗衣后敬人,你这样别人会欺负你。”

温狸打开布包,见里面竟然放着一双女子穿的绣鞋,米浆色缎面,鞋头用黄线一边绣一只翅膀鼓出来的蝴蝶。

她惊讶地低呼一声,想问他从哪里来这么好的鞋,却问不出口,指尖摩挲过剥壳鸡子般细腻的鞋面,将它们抱在怀里。

“换上啊。”黑獭朝她瞪眼睛:“又不是偷来抢来的,是我花钱买的。”

温狸摇头,眼里微微含着泪:“我舍不得穿。”

“我奈何你不得,什么事都劝不动你,你最会自己拿主意。”黑獭眼睛也红了,咬牙道:“黄公昨晚喝多了发酒疯,说白捡了你,想提刀来问你,为什么甚么也不跟他商量?让郦家用钱打发他是什么意思?我好歹拦住了。他知道我今天会来,让我跟你说,天高任你飞,堕地也莫回头,他就当从来不认得你。”

温狸睫毛颤了颤,伸手快速在眼角拭过,放下鱼灯,转身进了屋,不多时搬出一个青箱来。

“我只带鸠娘舞衣走,其余打的首饰、做的衣裳、琵琶、箜篌略值些钱,都装在这里,你替我转交给黄公。”一个绒鼓的包袱,递给黑獭:“这是我给你缝制的冬衣,这些年我没能攒下多少钱,剩的都装在里了。往后你别总泡水里,水有寒气,总受寒老了容易骨头疼。

“我有一件很重要的东西,装在一个小匣里,放在床底下没有带走。你若探听到他的死讯,就躲得远远的,最好能离开秣陵,一定会有人去搜查。百日之内,若没有一点音讯,你就把它向北烧给我……”

黑獭看着包袱发愣,眼眶红得滴血,忍不住问:“温娘,非得走吗?咱们……可以一起想别的办法,你为什么要作践自己。”

温狸将东西往他怀里一塞,又将箱子前推到船板上,手猛发力攘那小舟颠簸往前,自己退了半步,看着船顺着水流荡出去。

她的的动作太快,黑獭反应过来时,船荡开了一段,他奋力歪着身探头看她,朝她挥手。

“温娘,我往后该去哪里找你?温娘、温狸!”

温狸狠着心,咬着牙说:“你往后别来找我了。”

“那怎么行?你一个人怎么办?你会受人欺负的,我好歹能帮帮你。”

船渐行渐远,温狸的声音仿佛贴着水面来,冷冰冰的。

“不必了。”

清晨的雾气一团一团,掩埋她薄薄身影,黑獭擦干眼眶泪水,想再说什么,却见雾里只有稀疏错落的芦苇,已不见了温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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