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正抚猫时,忽然听到佛殿里有动静,贴近一看,殿里满壁用缤纷灿烂的油彩画着乾达婆散花图,金箔、曾青、珊瑚、朱砂磨成的诸色填了满壁,隔着窗上海棠纹看都让人惊心动魄。
而恢弘的壁画之侧,却躺了一个人,衣衫大敞,浑身发颤,不知死活。
温狸一眼就看见那人身上点点骇人的红斑和诡异扭曲的身体,半边发青的脸像夜里挤皱的山脊,她吓得往后退了一步。
引路的小沙弥忙上来说:“檀越,这里是秘殿,向别处去罢?”
宋微知好奇想看,温狸摇摇头忙拉着她走,走出几步才问:“那是活人吗?”
小沙弥说:“是,那位是庙里的贵客,服食五石散后来行散的。”
“我当你看见什么,原来是有人行散。”宋微知嫌她大惊小怪:“这有什么,府里荣公子也服五石散,不是贵人还吃不起呢。大街上许多假装发石散的人,家里都吃不起。”
温狸找到一处阳光充沛的台阶,将怀中狸猫放下来,无奈此猫在庙中养得太懒,落地便顺势躺了下来,还仰着脖颈,她便只能多摸几下。
“那是好事吗?可我看他痛苦得快死了。”
“服散只痛苦一时,得病痛苦一世。”宋微知说:“我听说,吴大司马府上的石散最好,他还会练成丹药,服下去百病全消,还能容颜永驻。”
“哪有这么好的事?天予人一样,都要取一样的。”
温狸干脆坐在阶上,抱起那只懒散的猫,仰起头,借着落下的天光驱荡方才可怖的一幕:“许是我少见了,天也会把好事都给一人,只我没见过。”
刚才那一幕让她想起曾在江北一座废弃寺庙里见过佛陀和极乐世界的壁画:金银勾线,宝石碾作颜色,光伟宏美,云霞漫生,鲜花成薮。
那座寺庙遭过兵灾,早已荒废,梁柱坍圮。瓦上长着青青的草。
壁画之侧有个骷髅,不知死了多久,骨缝里落着支笔。
鸩娘笑着说:“画里成佛,画外成鬼。听说堕了地狱就是像这样,让你当个骷髅,肉身永远在受烈火焚烧之苦,仰头就能看到极乐世界,却永远也到不了。”
她忙着在画里找天女,学习她们的舞姿。没有再看那画壁的骷髅。
温狸却忍不住久久盯着它两个黑洞洞眼窟看,心头阵阵发怵。
鸩娘笑她:“作恶的才下地狱,你怕什么?”
“鸩娘,怎么算作恶呢?”
“大约是……杀生、偷盗、邪淫、妄语……记不清那许多,我只是个舞姬,又不是沙弥。”
温狸想着想着,不甚弄疼了怀里的狸猫,它尖叫一声,甩尾猛地窜走,躲到花丛里去了。
宋微知也将手在她眼上挪:“你才想什么,想的这么入神?”
“我在想……”温狸喃喃道:“人如果扮太久的佛,会忘了自己究竟是人还是鬼。”
宋微知不知她在说什么,温狸也没有向她细说的打算,这日她在长景寺找了一圈,终于在一处僧人照料的花圃中找到的供佛用的天雨曼陀罗。
佛经里说释迦牟尼涅槃时,“诸天于空,散曼陀罗花、摩诃曼陀罗花、曼殊沙花、摩诃曼殊沙花,并作天乐种种供养。”
花是佛事“十供养”中第一种,其中犹以曼陀罗为佳,有寺庙的地方,大多会栽种这种花。
江东温暖多雨,花圃里的曼陀罗生的娇艳欲滴。
她撷下了一束青色天雨曼陀罗——她从鸠娘处得知,这种曼陀罗结了果子,毒性最大。
小沙弥欲言又止,像是想提醒她,但一想到这花被摘下很快就会凋败,敦然不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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