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放教了大半辈子学生,除了偶尔拿戒尺打打他们的手心,什么时候对学生说过半句粗话?
再比如说,学堂教授农课的时候,竟然会时不时地将学生真地带到田间地头去,请一些老农直接对学生进行讲解和示范。
天可怜见!什么时候大楚的读书人得听老农的教诲了?
尤让简放无法理解的,是宁远学堂对学子进行评比的方式。
宁远对学子的评比,不然不是以文章的优劣为主。
在四项必评课程中,国学、礼学、数学与体能不仅所占的比重相同,而且,这个评比结果中,居然同时包含了考评分数与平时分数,五五对开。
简放做了几任科考的主考官,一眼便能看出,以宁远这样的教学与评比方式,宁远的学子若是参加科考,十个当中至少有九个半会名落孙山。
难道,宁远就不为这些学子的仕途考虑?
在宁远又待了一段时间之后,简放还看到了更多让他不能接受的事情。
比方说,每到农忙的时候,宁远的学堂便会停止授课,而强行命令所有的学生,不论贵贱,下到田地中帮忙农事。
又比方说,宁愿的学子入学九年之后,还需要参加为其半月的军训。这个军训,虽然强度上无法与真正的军人相比,但简放远远看着,却也胆战心惊。
到达宁远三个月后,简放有些糊涂了。
那些他喜欢的课程不说,就是他不喜欢的这些东西,宁远的学子对其却不仅毫无怨言,反而似乎乐在其中。尤其是在宁远的民间,百姓对宁远学堂的这些做法都交口称赞。
简放甚至还专门向一些学子询问过,问他们是否担心在宁远的这种教学方式下,将来参加科举会很难,但所有跟简放聊过的学子似乎对此毫不担心,更未显示出很想要位列朝堂的想法。他们更关心的,反而是将来是否能以自身所学,为大楚多做一些实实在在的事情。
又过了三月,在看过宁远更多的异事之后,简放终于按捺不住心中的疑惑,向宁远侯府递了一道名帖,直言要与杨昊一谈。因为,在宁远走走看看了半年之后,简放已经获悉,这些异事,大多似乎都是杨昊的主意。
对于简放的要求,杨弘义与杨延平夫妇自然慨然允之。
事实上,简放到达宁远之后不久,杨弘义与杨延平夫妇便已知晓。
虽是轻衣简从,但简放这位当世大儒只是往那里一站,便已超然于众。更何况,简放在宁远城内外四处走动,若是侯府再不知道,那宁远的斥候都该拉出去打板子了。
而杨弘义与杨延平夫妇之所以不去打扰简放,是因为他们也大致猜出了他的来意。很多事,说得再多,不如让他自己去看。若是宁远的事情能够得到简放的认可,那么,不仅对于宁远,便是对于整个大楚来说,都会是一件幸事。
在看到杨昊的第一眼,简放虽然说不上对其有任何轻视,但心中的疑虑却不小。
眼前这位大楚皇姓之外唯一的世子,太年轻了。他的脸上,分明连稚气都没有脱尽。
宁远的这些事儿,真地是出自这位世子之手吗?
还是说,是镇国公与宁远侯夫妇刻意为之,在为这位世子铺路?
但是,在只问了一个问题,听了杨昊的回答之后,简放心中的疑虑就打消了。
这位世子,确非凡人。
简放问的第一个问题就是,宁远学堂的这种教法,究竟是想要教出怎样的读书人。
杨昊并没有直接回答简放的问题,却说出了他对仕子的看法。
杨昊说,一个仕子,不在于他读了多少书,也不在于他能够写出怎样的锦绣文章,而在于他如何为人处世,如何看待这个世界,以及如何利用他所学到的东西造福社稷天下。
就这一句话,让简放沉思了许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