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她也吃,还是以这么特别的吃法,邱爷爷眯成一条缝的老眼都瞪大了,花白的短髯随着他的动作一翘一翘的,“这猫也吃馄饨啊!”
姬思正也一脸好奇,“我也不晓得,这猫不是我的。”
碗里的馄饨也就十来个,宋昌愿一口两个,没几下就吃完了,剩了一碗漂着葱花的汤。
用头将碗往前一顶,堆到邱爷爷面前,宋昌愿扯扯他的袖子,然后指了指锅。
邱爷爷惊疑道,“这是……没吃饱?”
“应该是,”姬思正看了看自己还没吃多少的碗,再望了眼只剩汤的另一碗,惊得眼睛都大了,“她要吃你就煮给她吧!”
邱爷爷一边回头看猫一边走去锅前煮馄饨,嘴里嘟哝道,“老头子活了这么大岁数,还是头一回见猫也吃馄饨的。”
姬思正只是笑。
第二碗馄饨上来,邱爷爷干脆坐在她面前,好奇地瞅着她看,宋昌愿也不扭捏,大大方方地任他瞅。
看了一会儿后,邱爷爷觉得没意思了,便看向姬思正,“小正啊,今儿就你一个人啊?小齐和小锦呢?”
姬思正闻言神情就淡了,声音也低了,“他们……他们在忙。”
“哦,这样啊,”邱爷爷眼里的光也暗了下去,低声喃喃道,“俺……俺都好久没见到他们了。”
话毕,来了几个客人,邱爷爷将抹布往肩上一搭,对姬思正说了句“在爷爷这儿就放开了吃。想吃多少吃多少”后便去招呼客人去了。
只剩下姬思正一个人眉眼黯然,木木地往嘴里塞馄饨。
风很大,花很白,姬思正呆呆地嚼着嘴里的馄饨。
良久之后,风里送来洁白樱瓣哀伤的清香,“我也很久没有见到他们了……”
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不是远隔千里,无法共诉相思,而是你就坐在我面前,我却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宋昌愿气闷地一口吃掉两个馄饨,恨得直想捶墙,用这种诱惑人的表情跟人说前面放有好吃的,偏偏只能看到不能吃到的感觉。真的很无力好吗?!
要说秘密不会用齐国话说吗?!
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完全没有注意到宋昌愿郁闷表情的姬思正自顾自开说了,“从小王兄王姐就特别疼我,我想要什么他们都会给我,我小时候身子弱,成日只能呆在宫里,他们便想方设法地从外头寻了好吃的好玩的玩意儿回来给我,哄我开心。”
宋昌愿打了个哈欠,看着姬思正停下话头,兀自沉吟,眼睛里的光灿烂得好像太阳。
“其实我最想要的,还是跟他们一起出来玩,只是宫里规矩大。我便一直藏在心里,没说出去。也不知他们是怎么知道的,那日他们央了母后,让母后找人带我们出去,母后竟同意了!”
“母后竟然带着我们三人偷偷从王宫里跑出来,我们当时别提有多高兴了!那日刚好是集会,我们就一路从玄武大街玩到朱雀大街,然后转到邱爷爷的摊子上来,一人吃了一大碗馄饨。”
“那个时候的樱花比现在还要洁白,天空比你的眼睛还要蓝,馄饨……”他夹起一个馄饨咬了一口,把馄饨和眼泪一起咽下,“馄饨是世界上最好吃的馄饨。”
姬思正的眼睛里带着泪花。笑容却极灿烂,他伸手摸了摸宋昌愿的头,“结果我们的钱却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偷了。”
他一边笑一边道,“没钱付账,邱爷爷也不肯让我们走,我们三个跟母后就蹲在河边,帮爷爷洗了一个下午的碗。”
“后来我们三个又从王宫里偷跑出来,特地跑到邱爷爷这里吃了馄饨,然后把钱甩到他面前。”
晚樱开得圣洁,团团簇蔟,拥在枝头,白樱烂漫的树下,三个小屁孩昂首挺胸,满脸骄傲,“我们有钱了!”
邱爷爷灰发短髯,眼睛里透出温柔的光,他笑眯眯地摸着胡子道,“俺知道你们有钱哩!”
“你们穿得这么好,一看就不像是没钱的孩子哩。”
“那你为什么不肯让我们走,还、还……还让我们洗碗!”还没桌子高的小女孩怒嗔道。
邱爷爷眨眨眼,“可你们这些小孩总得吃点苦不是?”他弯下腰挨个拍了拍他们的头,“不是什么人都能像你们这样天天吃好穿好的。”
时间一晃而过,当年的小不点眨眼就变成了长身玉立的少年,当年那句听不懂的话不知为何就深深刻在了记忆里,如今一回想,忽然就明白了。
姬思正趴在桌上。伸手抚着宋昌愿的毛,“我们当时说要做晋国最清正廉明的好官,可是……今年会郡闹蝗灾,大量流民涌入曲沃来,他们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