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担忧没过多久便灵验了,赵壶因为欠债不还,被债主砍了头,赵壶的头颅被扔进了赵家,咕噜噜地滚到了赵瘟的脚边,赵瘟低头,看见父亲圆睁的双目死死盯着自己,他害怕地后退一步,想要躲在刘丽龄的身后。
而刘丽龄在做什么?
她在哀求债主,给他们母子俩一条活路,不要把家里的东西都搬走。
债主只是冷笑:“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赵壶借了我那么多银两,可不是一条命就能还清的。”
刘丽龄不断磕头:“老爷,求求你了,来世我给你做牛做马,任劳任怨……”
债主哈哈大笑,然后让人把能搬的东西都搬走了,院子中不值钱的木桌木凳,也要让人通通砸烂。要命,要钱,还要出气,债主就是这么横行无忌。
他们走了,刘丽龄看着满地狼藉,颓然坐在地上,赵瘟蹲下身来,将赵壶的上眼皮按下来,眼睛就合上了。
他恨赵壶,赵壶生前没对他们多好,死了还要给他们带来一堆麻烦。赵瘟握紧拳头,愤怒盖过了恐惧和茫然,他希望赵壶来世堕入畜生道,别再做人了。
他不配做人。
刘丽龄摇头道:“没了,没了,什么都没了……”
她对赵壶没有多少的感情,并不为他的死感到悲恸,让她难过的是自己的生活,从今往后,便是天翻地覆了。
刘丽龄带着赵瑥,将屋子收拾了一遍,有两张木凳只是断了一条腿,赵瘟便拿了钉子和铁锤,在院子中将木凳的腿接上,一张给刘丽龄,一张给自己。
刘丽龄在衣柜的最上面,找出了一袋银两。她十分庆幸,自己在赵壶昏了头地去赌钱的时候,提前从赵壶的口袋中偷了一些银两,藏在赵壶不知道的地方。这样,她和赵瘟不至于立刻沦落到去乞讨,或者饿死家中的地步。
可银两只有这么多,再怎么省着花,也会有花光的一日。而赵瘟才六岁,刘丽龄指望不上他,也很难指望自己。她没有什么赚钱的本领,嫁人之前,她靠父亲养着,嫁人之后,她靠赵壶养着,她能做些什么?
她看见了一条路,那是最适合她的路,可她要走那样的路,赵瘟必然就成了累赘。
赵瘟在生火煮粥的时候,并不知道娘正在身后盯着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毕生的命运,都会因为刘丽龄一个自私的决定,而彻底改变。
刘丽龄做好了决定,却没有立刻下手,因为她不知道,应该如何完成这件事情。
青石镇是个说小不小,说大也不大的镇子,住得近一些的彼此都认识,远一些的也都听过对方的名字。刘丽龄不可能一家家地敲门,问:“你们需要孩子吗?”更加不可能请人写个告示,贴在大街上,说自己要卖孩子了。
因为刘丽龄想不到妥善的方法,所以赵瘟暂时逃过了一劫。赵瘟觉得赵壶死后,除了桌上的菜越来越素之外,自己的生活并没有什么变化。他还是每日起来就开始干活,干完活就发呆,发完呆就继续干活,日子就这样一天天地过去了。
这日,一对姓方的夫妇路过青石镇,见镇子清秀幽美,便想在此地待几天,因为不想住客栈,于是敲了一户人家的门,问可不可以给钱留宿。
天降的生意,不做白不做,刘丽龄见那是一对夫妇,应该也不会传出什么难听的话,便请他们进来了。
就这样,方短和方夫人在赵家住了下来,刘丽龄收了银两,还要负责二人的三餐。方夫人在赵家转了一圈,对刘丽龄感到好奇,问了她许多问题。这才知道,原来她是寡妇,还带着一个六岁的儿子。
刘丽龄随口问了对方一句:“你们有孩子吗?”
方夫人露出了尴尬的笑容:“还没有。”
他们方才说,已经成婚四年了,怎么会还没有孩子?刘丽龄心念一动:“为何?”
方夫人道:“……许是我的身子不大好,所以一直未能有孕。”
刘丽龄记住了此话。
在赵家住下来,方短夫妇二人自然也认识了赵瘟,赵瘟的眼睛长得像刘丽龄,其他地方都长得像赵壶,相貌肯定是好看的。而且他干活麻利,话又不多,能干又老实,几日下来,深得方夫人的喜爱。
方短盯着赵瘟,目光灼热。方夫人看到了,问:“你是不是也想养个儿子?”
“当然想。”
“刘寡妇的日子过得很辛苦,我们买下她的儿子,她就能另寻出路了。我们也算是做了好事,对吧?”
方夫人觉得自己是生不出孩子了,她早就想领养一个了,赵瘟年纪不大不小,脾气也很对她的胃口,她觉得很好。
方短道:“你去和刘寡妇谈谈,我等你的好消息。”
方夫人找到了刘丽龄,旁敲侧击,刘丽龄早有此意,一听便知道方夫人想做什么。
得来全不费工夫,这可太好了,刘丽龄问:“你们打算出多少银两?”
方夫人道:“这个问题,我们夫妇还没有商量。”
刘丽龄道:“那等你们商量好了,再来找我吧。”
方夫人回去,将刘丽龄的意思告诉方短,方短道:“顶多给二两银子,你先说一两,等刘寡妇抬价抬到二两,这事就成了。”
刘丽龄听到“一两”,皱了皱眉:“这也太少了,儿子我养到了六岁,也不容易,起码得二两银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