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好几个月没见到她了。”
“她看起来挺漂亮的,头上戴着非常时髦的帽子,上面还装饰着许多雪白的鸵鸟羽毛。她准是混得不错。”
菲利普换了个话题,可是他老想着她。过了一会儿,当他们三个人正在谈论别的事时,他突然问道:
“你认为诺拉生我的气吗?”
“一点也不。她讲了你许多好话。”
“我有点儿想去看望她。”
“她不会吃掉你的。”
菲利普常常想起诺拉。米尔德里德离开他后,他的第一个念头就是她。他辛酸地对自己说,她绝不会这样虐待他。他一时冲动,真想回到她身边。他可以指望得到她的怜悯;可是他羞愧万分;她一向待他很好,而他待她却那么绝情。
劳森和海沃德告辞后,他吸着睡前的最后一斗烟,自言自语地说:“要是有点理智,不对她变心就好了。”
他回想起他们在文森特广场街的舒适的起居室里一起度过的愉快的时光,回想起他们到美术馆参观,到戏院看戏的情景,以及亲密地交谈的那些迷人的夜晚。他回想起她对他的幸福的关心,对涉及他的一切的兴趣。她以一种善良的、坚贞的爱情爱着他,这爱情不仅是情欲,而几乎是母性的爱。他始终懂得,这种爱情是很宝贵的,为此他真该衷心地感谢诸神。他下决心祈求她的宽恕。她一定遭受了极大的痛苦,可是她有着豁达的胸怀,会饶恕他:她不会记仇的。他是不是该给她去信呢?不。他要突然出现在她面前,一下子扑倒在她脚下——他知道,到时候他会觉得太惭愧而演不出这个富有戏剧性的动作,可是这是他喜欢想起的一个情节——并告诉她,假如她答应原谅他,她可以永远信赖他。过去他患的可恨的毛病已经治愈了。他懂得了她的价值,现在,她可以信赖他了。他的想象力一下子飞向了未来。他想象他俩星期天泛舟在河面上。他要带她到格林威治去。他不曾忘记同海沃德那次愉快的远足。伦敦港的美景永远珍藏在他的记忆里。夏天炎热的下午,他们要坐在公园里闲聊:他想起她的欢声笑语,犹如一道溪水汩汩地流过小卵石发出的声音,趣味、俏皮、又富有个性。想到这儿,他暗自笑了。那时候他所蒙受的痛苦将好像一场恶梦似的从脑海里消失。
但是,第二天大约用茶点时分,他确信这时候一定能够在她家里找到诺拉。当他敲她的门时,他的勇气突然消失了。她会宽恕他吗?未征得她的同意而强行去见她,这太可恶了吧。一个女佣人出来开门,她是新来的,以前他天天去拜访时都没见过她。他问内斯比特太太是否在家。
“请问她能否见见凯里先生好吗?”他说道,“我在这儿等。”
女佣人上楼去了,过了一会儿又噔噔地下楼了。
“请上楼好吗?先生,在三楼的正面。”
“我晓得。”菲利普说道,脸上露出一丝笑容。
他忐忑不安地走上楼去,敲了敲门。
“进来。”一个熟悉的快活的声音说道。
这声音似乎在招呼他走进平静的、幸福的新生活。他一进屋,诺拉便迎上去欢迎他。她同他握手,好像他们是前一天才分手似的。一个男人站了起来。
“这位是凯里先生——这位是金斯福德先生。”
菲利普发现她不是独自一个人,大失所望。他坐了下来,端详着这位陌生人。他从未听到她提起他的名字,但在菲利普看来,他坐在那张椅子上,显得很自在。他40多岁,脸刮得光溜溜的,金黄色的长发梳得整整齐齐。他的皮肤微红,长着一对青春已消逝的美男子特有的充满倦意的失神的眼睛。他鼻子大、嘴巴宽、颧骨高高的,长碍很壮实。他中等身材,肩膀宽大。
“我正不知道你怎么啦。”诺拉爽快地说道。“我上回遇到劳森先生——他告诉你了吗?——我告诉他说,确实该是你再来看望我的时候了。”
在她的表情上菲利普看不到任何尴尬的痕迹。他很佩服她对这一次自己觉得这么别扭的会见处理得如此坦然。她给他倒茶,她正要搁糖,这时他制止了她。
“我多蠢啊!”她叫起来,“我把这个给忘了。”
他不相信这一点。她该会记得很清楚的,他喝茶从来不搁糖的,他从这件小事看出她的无动于衷是假装的。
菲利普打断了的对话又继续下去。他很快地觉得自己有点碍手碍脚的。金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