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了清思绪,映入眼帘的是熟悉脸庞,即使这个男子带着面具,她一眼也能将他认出。头顶是绣着格桑花的帐篷,夹杂着怪异繁琐的图案,在月白的帆布帐篷上铺成开来。
格桑花是漠涟郎氏的圣花,漠涟有个传说,格桑花开在荒漠草原,为迷途者指引归家之路,有格桑花开的地方,便有人居住。
外边有歌舞的声音,隐隐若若得传进来,似乎热闹的很。
这里是雁丘,是昨夜抵达的地方。
“阿衿……”
音未落,床榻上刚刚睁眼的女子陡然一个起身,狠狠地抱住了自己。纵兮扯了扯嘴角,终不能温柔浅笑。
子棠将脑袋埋在纵兮脖颈处,努力往里面蹭了蹭,切切实实感受这个男子的温柔。这个男子天性温柔、生性薄凉,如此噩梦,如何解说?
“先生……”没有想过要落泪的,可是这个梦是如此让人恐惧。终究无法控制,泪还是灼伤了他的心:“阿洛……”
“在。”纵兮轻抚着子棠的青丝,轻轻叹息。
“应我,”子棠喃喃:“应我,你不杀人,你不杀人。”这一刻,这个女子近似无赖地撒起娇来,她没有办法,那样毁地的恐惧,她真的没有办法。她害怕真个男子为天下带来无尽杀戮,他的杀伐,没有一个人可以抵挡。
如果还有什么可以阻止这个噩梦的实现,那么就让她来利用这个男子待自己的好罢。
“阿衿,那只是个意外,都过去都过去……”
子棠的脸埋在纵兮的脖颈里,看不清纵兮的神色。他的语气这般温柔,这个良善的男子啊,任谁都相信,那真的只是一个意外而已。
“应我!”子棠仰起头,他的温柔……温柔之下的真实,是她不容忽视的事实!
“你应我!”
他的温柔终究骗不了这个女子,他不知道她梦到了什么,竟会如此执着地要得到他的承诺。
纵兮扯了扯嘴角,目色黯淡下去。这个承诺,他从心底里明确地知道,自己给不了。破军的杀伐与破坏会随着力量的递增,而逐渐侵蚀良善的心。杀戮,这是他不可避免的事情。身体里的血液充斥着破坏摧毁的渴望,一旦握上兵刃,便叫嚣着,支配着行为。
他已经极力避免杀伐血腥,可偏偏生来这些不可避免。
“我答应你……”
终于,纵兮还是拗不过子棠的。本不想骗她,却还是不忍回绝她。
“但是……阿衿,我只能
答应你,我会尽我最大的努力去避免杀戮,杀戮寻来,我也没有办法。”杀伐而来,反击是人之本能,他只能保证不主动去杀人,却不能保证有人前来寻死。
子棠动了动,他如此也算是应下了。只是,这样的答应,会有效果么?他本来不是嗜血之人,梦中的那一幕,这个男子眼中跳跃的愤怒之火欲将天下燃为灰烬。这一步步,该是如何避免?
“恩。”子棠浅浅地笑,所谓的命运,不过是最后的结局,整个过程都是人为的。是以,只要倍加小心,应该不会走上最后的绝路罢。
纵兮拥着子棠,敛下眉目。破军在八年前便已入主北辰宫,而虚怀若选择了槃良,那么北辰的另一位帝星将会是槃良的哪位?这天下,将是如何变动,他真是无心问鼎天下,却被这命运牵动在其中,躲不过,只能尽最大的努力延迟这一天的到来。
“阿衿……”久久地沉默,纵兮忽地似是想到了什么,轻轻唤着:“若是有一天,我……杀伐太重,我是说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你一定要阻止我。执剑相对的时候,不要犹豫,因为你知道,我也不愿杀戮。”
因为你知道,我也不愿杀戮。
很显然,这一点子棠比谁都清楚的,亲口强调,只是为了替她做出抉择。对于懂阴阳之术的他来说,在很早的时候便已经信上了命这个东西。人啊,有时就是如此矛盾,明知一切不可扭转,却是拼了命也要试图逃避。
“好。”子棠应得没有半丝的犹豫,她素来如此,何对何错,从来分得很清楚。而此次,她却是想,一定不会有那么一天,事在人为,有她在,断不会任他陷入绝境之地!
终于,得到这个字,纵兮在嘴角扯出丝丝的笑意。如此,他也便放心了。
“胭脂。”
拥抱着,门外传来侍者的声音,来者是漠涟的王后。
纵兮顺手拿起一旁的面具附在子棠脸上,眉角的海棠花会出卖子棠的身份,也会出卖他的身份。漠涟的胭脂是若兮,来自洵夏,又是他的姐姐,自然待他熟悉的,此等手笔,她应该很容易认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