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睁开老态龙钟的眼睛,出神地看向天花板,喃喃道:“那时候,村子还不在这个鬼地方。还有很多正常人……大榕村,也原本在两公里外的榕树下面。”
他的目光带着无比的怀念:“从我们小时候开始,就知道两公里之外有一个村庄……不,也不算是村庄。没有房子,就一口枯井。每天晚上都会喷出绿色的光芒……村长说,那里面藏着宝贝。让我们千万不要惊扰神仙……后来,我们就去的少了。”
“先生。”楚子义忽然打断了对方,抬眉道:“你的普通话很标准啊?一点西泾口音都没有。”
老者笑容越来越苦涩:“听我说,你们就知道了。”
大概是打了不少葡萄糖的缘故,他的精神好了不少。继续说道:“那时候啊……村子还有二十多户人家。其中可能有一半是畸形人。其他都还算正常,畸形人被关在屋子里,每天有人喂他们吃喝。每到逢年过节,村长就带着我们朝着现在的村子跪拜,说让神仙保佑。让村子好起来。”
他再次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1960年……我记得非常清楚,三年大饥荒……我清清楚楚地看到,邻家的田二叔走在田坎上,就这么软软地倒了下去。我赶过去的时候,他已经断气了……”
“没有粮食,就连树皮都没有。人一个接一个地饿死。反而那些不知道饥饿为何物的畸形人活了下来。村子里正常人越来越少,畸形人越来越多……已经没有人看管他们了,一到晚上,他们就和厉鬼一样跑出来,跑到你家门口,抠着你的门板,整夜不停地抠门!”
他脸上的肉开始颤抖,仿佛回忆起了几十年前的噩梦。整段话声音都尖锐了。江宪端起一杯水递过去,扶起对方喝了一口。
过了数秒,老者脸色才缓过来。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感情已经遗失在了苦痛的岁月中。喃喃道:“我害怕了……61年春节,大年初一,我起来后,想让爸爸带我走,离开这里。但是……我爹没起来,永远睡在了那张冷坑上。”
“我不敢待下去了,那里就不是人呆的地方。我瞒着大家往外跑,想着外面也许能找点吃的。或许是我运气好,接连着翻山,竟然没有遇到什么野兽。就一路找着野生植物,喝溪水……居然被我挺过来了。”
“我本来以为,我会永远走失在山林里……我已经不知道在山里走了多久。没想到,有一天我居然走出去了。来到了长安,这时候我才知道,我已经在山里过了差不多一年。”
他忽然笑了起来,或许,这是他认为人生中最辉煌的时刻。
“这时大饥荒差不多已经过去了,市面上能看到一丁点儿粮食。我开始在长安打工,慢慢的存了一点点钱,三年后,我听说魔都有机会,我买了一张火车票,第一次踏上了去沿海的路途。”他看向楚子义:“就是在那里,我学会了普通话。”
他闭上眼睛,眼皮剧烈地颤抖着:“还是在那里,我遇到了改变我一生的人!”
粗重的呼吸响起病房,谁也没有催他。足足过了两分钟,他才睁开昏黄的眼睛。颤巍巍地抬起手:“看到这幅画了吗?”
在老者胳膊上,赫然刻录着一张图画。之前因为情况太紧急,谁也没有发现。
不知道用什么东西刻上去的,到现在都清晰无比。而且,那些图像弯弯曲曲,完全没有任何意义。仔细看去,每一条线都是由一个个类似文字的东西组成,仿佛……在人皮上刻了一本书。
楚子义看了两眼,实在看不出这是什么。就在他直起身的时候,却发现江宪死死盯着对方的手臂。他刚想说话,却被江宪抬起手制止了。
五分钟……十分钟……十五分钟后,江宪长长舒了一口气站起来,沉声道:“缺一门。”
“缺一门?”楚子义眉头深深皱起,紧接着马上反应了过来,倏然站起,声音都提高了好几度:“鲁班书?!”
江宪点了点头:“鲁班书早已失传,它分为上下两册。上册是道术,下册是解法和医疗法术。但除了医疗用法术外,其他法术都没有写明明确的练习方法,而只有咒语和符。据说学了鲁班书,鳏、寡、孤、独、残任选一样,因此,又叫缺一门。”
楚子义见鬼一样看着江宪:“你怎么知道的?”
刚问完,他就啧了一声:“也是,以你师门的数千年流传,知道也不足为奇。那……这上面用的是什么文字?写的什么?”
江宪舔了舔嘴唇,凝重开口:“它用的是六国古文中的鲁国文字,鲁国文字和古金文有诸多交汇之处。而古金文流传至今的少之又少,你不知道很正常。”
“至于写的什么……”他沉吟片刻,一字一句道:“六龙壁,阎罗眼。破开金轮锁,摇曳白玉钟。辟邪踏云忘川河,夜望蓬莱出九幽。”
六龙壁,阎罗眼!
楚子义的目光倏然一闪:“枯井下,正是六角形的墙壁!每个墙壁上都有一个龙头!这首诗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