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家的产业都上交朝廷了,如今没了银子,只能寄居在侯府里,靠着老太太过日子,其实已经穷了,连修整祖宅的银子都拿不出来!不过也有人说这是瞎话,你跟在她身边侍候,果看到她很有钱?!”
春瑛刚从霍府回来不久,只隐约听到些风声,哪里知道那么多?只好道:“产业什么的我不清楚,听说好象是把船队交回去了。”她还为此担心了一阵,怕胡飞会失去一个翻身的好机会,不过后来又想到,江南繁华之地,以胡飞的头脑,应该可以找到别的出路,她担心也担心不来,才把这件事放下。
她接着说:“其他的产业除了几处交给侯府代管,剩下的都卖掉了,银子是不少的,管家按月送钱送东西过来。我还领着双份月钱呢!霍家那边的丫头月银,本就比侯府的多,现在可是一分不少。我看表小姐日常用度都不差,只不过是在孝中,事事从俭罢了,再说,她现在跟着老太太过活,也不好太过显摆。”顿了顿,小声补充一句:“我看别人待她似乎冷淡了许多,兴许是误会了,娘可别犯糊涂,平白得罪人。”
“知道了。”路妈妈会意地点点头,“回头我打点一份节礼,你回去时捎上,就说是给青姨娘的。咱们不上赶着巴结,但也不远着她们。你青姨娘是个妾,小姐又不是她肚皮里出来的,老太太顾着外孙女儿,却顾不上她,大节下的东西只怕都不全呢,咱们送了去,你青姨娘自会领咱们的情。”
春瑛叫了一声好。表小姐对青姨娘十分亲近,一点都不象别家嫡女与庶母相处时的情形,只要青姨娘对他们路家有好感,表小姐自然不会讨厌路家人。
外头传来开门声,春瑛知道是父亲回来了,忙对母亲说:“娘,你帮我看着火,我有事找爹商量。”说罢就跑出了厨房。
路有贵刚喝了两杯酒,脸红红的,见了女儿,很是惊喜,春瑛洗了把热手巾给他擦脸,便坐到他身边道:“爹,我今天回来,是有事跟你商量的。”犹豫了一下,决定开门见山:“是不是有人跟你提起姐姐亲事了?”
“哦?你在里头也听说了?”路有贵笑道,“是有这么回事,有两三户人家来提亲呢,你姐姐也差不多到年纪了,再熬几年,就找不到年纪相当的人选了,所以我正跟你娘商量,寻个时机,等老太太高兴时就求了恩典!” “可不是么?”路妈妈闻言,从厨房里走出来笑道,“你来了正好,回头在你姐姐面前打声招呼,看她的意思怎么样。你爹跟我看中了木管事家的两个儿子,一个十九,一个十六,都是好的,不论配哪一个,你姐姐都亏。”说罢又转回去了。
春瑛心中警铃大作:“你们不会已经定下来了吧?!”
“哪儿能呢?还要等老太太点头呢,再说,还没问过你姐姐的意思。”路有贵舒舒服服地躺到竹椅上,笑道,“我问过了,这两兄弟里,大的叫木夕,帮着他爹打理顺义庄子,人很老实,也不拈花惹草,就是长得平常些;小的那个叫木晨,年纪虽比秋玉小,但长相清秀,人又机灵,嘴巴很甜,现如今就在绸缎铺子里当伙计,我看他日后必有出息的!木管事从前没怎么来往,现在熟了,发现他为人挺仗义的,跟我很合得来,要是做了儿女亲家,绝不会叫你姐姐受委屈。”他私下里甚至还想过,要是把秋玉嫁给木夕,而木晨过两年还没娶妻的话,就再把春瑛嫁过去。
春瑛几乎立刻就要开口反驳,但一想到过去的失败经验,勉强忍住了冲动,细细在心中组织一下语句,才道:“听起来似乎是极好的亲事……”
她还没说完,路妈妈又从厨房走出来了:“当然好得很!木管事可不是一般人家,他从小儿在侯爷身边侍候,什么事没见过?他女人又是二房徐总管的闺女,夫妻俩很是体面。你姐姐要是嫁过去,立马就能升管家娘子,将来不论是管着大田庄,还是管着铺子,都比我这个娘强十倍!”
春瑛顿了顿,道:“木家条件固然是很好,若是换了以前,爹还在大门上当差,或是跟着小陈管事干活,这门亲事就是再好不过了……”
路妈妈插嘴:“那就轮不上咱家攀亲了。”
“是,那样我们家跟他们差得太远,轮不上我们攀亲,可现在人家肯来提了,证明我们家今非昔比。我们路家如今也不差呀?爹也是个管事!我们为什么不想得长远一点?把眼光放高一点?”
“你是说……”路有贵有些迟疑,“跟王家结亲?还是攀上主子?!不好,府里的几个少爷,大少爷出身低,不受老太太待见,二少爷品性不好,三少爷又太小,况且他自个儿院里等着做小的丫头就够多的了,没必要叫你姐姐也争上一份!”
春瑛哂道:“我几时说是做妾?!爹就觉得姐姐只有这几条出路?!”她凑进了父亲,正色道:“爹难道没想过……在外头找好人家么?!”
路有贵立时直起腰来:“外头?!你是说……平头百姓?!”
“只要是人品好又有出息的。”春瑛道,“爹,你想想,要想过富足的好日子,不一定要留在府里。爹已经是位管事了,钱财自然不用操心,姐姐和我,还有弟弟,吃穿都是不愁的。爹也该想想再进一步了。我知道你和娘不爱听我说脱籍的事,但是姐姐如果能够嫁到外头去,堂堂正正做个殷实人家的少奶奶,不是比留在府里听人差遣强?将来生了孩子,也能去读书做官……爹和娘岂不更体面?!”
路有贵沉默不语,但神色间似乎有些意动。
路妈妈早就听得呆了,连锅里烧干水都不知道,还是春瑛发现了,急急跑去熄了火,才救回了蒸好的糕,忙放到案台上晾着,等跑回屋里,路妈妈便一把抓住她问:“真的能成么?!这样的好事……怎么听着象做梦似?!”
春瑛笑了:“怎会是做梦呢?以前咱们家是没那福份,可现在爹是正正经经的管事了。娘,你忘了?从前咱们一个院里的刘管事,不过是个小采买,也打算给他闺女在外头找个正经婆家。爹如今不知比他强了多少倍,难道姐姐还不如刘喜儿?!跟我一处当差的南棋,原是王总管的孙女儿,她也到了出嫁的年纪,却一直没听说要许人。人都说王家要把她嫁到府外的富贵人家去当正经少奶奶的!王家富贵成这样,还图什么?不就是图个子孙后代,光耀门楣吗?娘,你想想卢婶,她费尽心思让儿子上学堂,图的又是什么?!”
路妈妈早已心动了,立时对丈夫道:“春儿这回倒是说得有道理。秋玉嫁给府里的人家,还是侍候人的命!王家那样有权有势,儿女还要进府侍候小主子呢,若是我将来的外孙能读书进学,做秀才,做举人!我还图木家的钱做什么?哪怕是拿了我的私房供他上学堂,我也是愿意的!”
春瑛忙加一把火:“可不是吗?就算孩子将来做不了官,买个小庄子做地主,日子也自在得很。说不定等爹娘年纪大了,他会孝顺地接你们过去住呢!”
路有贵笑了,叩了春瑛的脑门一下:“鬼灵精!如今会哄人了?”
“哪有?!我绝对没哄你们!”春瑛两眼直射出真挚的目光,“姐姐说过不想给人做妾,可是府里的小厮差不多年纪的,她都不大看得入眼。爹想想,别的管事有适龄儿女的,不是多半跟外头结亲了?木家固然很好,但花无百日红,谁知道他家会不会衰败下来?要是他家出了事,连累了咱们家,岂不是害了姐姐,又害了我们自己?跟府外人结亲,就算在府里得罪人丢了差事,也有个退路呀!”
这句话说中了路有贵的心思,他微微一笑,转头对妻子道:“说起府外的人家……前儿启大奶奶到铺子里买衣料时,是不是提过她有个兄弟?”
路妈妈立时记起来了:“是、是,我原想着她家不大如意,还要三不五时到府里打秋风呢,就没怎么理她,她的兄弟……只怕不好吧?”
春瑛记起秋玉提过的一位“远房奶奶”,忙问:“可是本家的少奶奶?她兄弟是什么样的人?”
“不清楚,待我去把打听打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