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老周的亡妻是外头娶的,听说娶了足足一年后,才让她进府请安。这大概是他家的规矩。”
春瑛细想,发觉事情是果然如此,锦绣、玲珑、檀香等人都是嫁的管事,不过她心里还是很不爽:“规矩有什么大不了的?我就是不喜欢她插手我的婚姻大事!”
“说得对!”胡飞笑了,“真奇怪,明明说了不提蔡胖子的,我怎么又谈起他来?回归正题,这几年你过得如何?”
“还不是那样,我如今也慢慢地学乖了,知道了许多东西,可也越发觉得这样的日子没意思。” 春瑛叹了口气,大笑着抓住胡飞的袖根,“给我说说你出洋的事吧?! 在外头一定见过许多有趣的东西吧?”
胡飞有些僵硬地点点头,不自在地直起了身子,春瑛觉得奇壮,正要问他是怎么了,却忽然发现自己抓的袖根衣料很眼熟,这不是当年她给他做的深褐细布直身么?衣服都洗得有些发白了,他腰间系的那根乌丝绦也是半旧的,整个人看上去精神虽好,可这一身打扮可不象是混得很好的样子。他如今黑黑瘦瘦的,似乎吃了不少苦头,要知道当年他们日晒雨淋地在城门口摆摊时,他也比如今白胖得多!
春瑛有些难过地道:“你在外头吃了很多苦吧?其实富贵什么的都是浮云,你不如回京里来吧?至少日子过得安稳些。”
胡飞怔了怔,淡淡一笑:“不要紧的,再苦的日子也熬过来了。京里……贵人太多,不如南边好做生意。”
“你是担心胡家的人吗?”春瑛抓着那袖根,凑得近了些,“不要担心,如今胡家已行大不如前了。你还记得你那个大哥曾经投靠过一个大官么?去年那官儿因罪下了大牢,胡家没了倚仗,又花了一大笔钱才把自己摘出来,因怕被人追究,正装孙子呢。如今连梁太师都要小心做人,你大哥就算知道你回了京城,也不敢明目张胆地对你不利的。你要是担心他背地里下毒手,就跟我二叔他们打声招呼,借一借候府的势?不然霍家也行。我记得霍家二老爷好像有个极有来头的老师。”胡飞听了,脸上却丝毫没露出意外之色:“我都听说了,你且安心,那些人如今奈何不了我,只是我在南边已经站稳了脚跟,又置了点产业,总觉得那边更容易讨生活,便打算在那里安家了。”
春瑛心里不知是失落还是高兴:“真的?那真不错,你总算能过上好日子了。那你这副打扮是怎么回事?故意穿得简朴些,以表示不忘从前吗?”
胡飞笑道:“这是为了掩人耳目的。这次回京,我本该再过两月才起程,但我有事要做,因此瞒了人提前动身。
连你家大少爷和霍家的人都不知道呢,你也别跟你家里提起。”顿了顿,目光放柔了几分:“本来想着等事情办完了再来看你,但又担心你过得不知如何,到底还是忍不住来见你了。
春瑛觉得才些异样,晃晃头,只当是错觉了,便笑道:“我过得很好,你不用担心。”接着又疑惑,“你到底有什么事要做?真的不能让人知道吗?”
胡飞笑了笑: “其实也没什么。这几年跟着船队,往南洋转了两圈,也算是长了些见识。但霍家船队换了主儿,新来的人跟底下的闹不清楚,叫人心烦。好不容易事情解决了,又有几家新来的要打船队主意。那些人昏了头,不知道上头有位神仙盯着呢,只看他们怎么倒霉吧!我来见见神仙,看能不能在当中打打下手,说不定能捞些好处。”
春瑛听得糊里糊涂的,只问:“会有危险吗?太危险就算了吧?”
“没事,我心里有数。”
春瑛见他一脸笃定,只好不再问了,只是仍然觉得奇怪:“你说不能叫我家里人和大少爷他们知道,是什么缘故?该不会是事情涉及到他们吧?你可不能乱来!我二叔现在跟着大少爷混呢!”
胡飞忙道:“怎么会呢?那我岂不是恩将仇报了么?放心,碍不着大少爷和霍家,该他们得的银子,一分也不会少。我提前回来,只不过是……”他犹豫了一下,“做点准备…… 胡家……” 他没再说下去。
春瑛有几分明白了,这是胡飞的心结,她也不好多劝,只好提醒他:“记得要保持冷静,别为了报复,就伤害到自己。你的父母还盼着你好好过日子呢。”
胡飞微笑着点头,沉默片刻,深呼吸一口气,问:“小春妹子,等我把事办完了,你……你愿不愿意和我回南边去?”
春瑛一愣,他又马上道:“你其实……更喜欢府外的日子吧?”
他诚恳地望着春瑛,眼神仿佛在盼着她立刻点头,可春瑛却沉默了。
第五卷 沉浮 第一百九十八章 自由就在咫尺之遥
春瑛心中有些不安,胡飞的话似乎怪怪的,是她的错觉吗?为什么她会感到他并不仅仅是单纯地叫她跟他回南边?
于是她迟疑地道:“这……我爹娘家人都表这里呢……”心中暗暗祈祷自己真的是错觉,她可不愿意跟这位“哥哥”闹不愉快。
胡飞怔了怔,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黯然,但随即笑了:“当然是跟你家里人一块儿走呀?你以为我会叫你丢下他们么?”他直起上身,脸上展开一个更灿烂的笑容:“当年咱们一块儿同甘共苦,那些日子我可一直没忘呢。如今我也算有些家业了,日子过得还算顺心,可你却还在候府里当丫头,侍候别人,差一点儿就叫人许配给不三不四的混蛋!你叫我怎么能安心?自然是要把你弄出来,叫你也享享福,才不枉当年你帮了我这么多。”
春瑛放下心来,暗暗唾弃自己实在是太自恋了,胡飞明明是个好人,象兄长一样关心自己,爱护自己,才不希望自己陷在侯府中受苦,自己居然会想岔,实在太对不起他了,要是他知道自己刚才的念头,一定会忍不住取笑吧?她微微红了脸,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我当年其实也没于什么,如果不是你,我可能会天天留在二叔家里发霉呢!多亏你让我合伙,才让我有机会赚点外快。那一年里,我既见识了世面,也学会了很多东西,现在我虽然吃穿都比那时要好,可论轻松和快活,却远不及那时,有时候回想起来,都觉得开心。我反而要多谢你。”
胡飞淡淡一笑,诚恳地道:“不管你怎么说,我这条命,就是你救下来的。那时我落魄到了几乎饿死的地步,差一点就犯下大错,若不是你和路叔,我只怕早就连骨头都不剩了,也是你和路叔帮忙,我才懂得振作,懂得如何去讨生活。我在那一年里经历过的,是我这一生的珍宝,我永远不会忘记。”
他顿了顿,让自己的心情稍稍平静些,才继续道,“这几年我在外头,也曾拿命去拼,为了出人头地,什么都不顾了,有几回,还以若自己会回不来……待危险过去,才知道后怕。后来我赚了些钱,便告诉自己,银子是永远赚不完的,也不一定要出海才能发财。若我真的葬送在海上,谁能给我爹娘供奉香火?谁去替他们讨还公道?!因此我便在江南寻了个地方,置了些产业,改用别的法子赚钱,不再出海冒险了。你别瞧我如今打扮得不起眼的模样,其实我过得并不差,可是我心里一直不安稳; 总想要回京看看,那些人都怎么样了,再则……也是牵挂着你……和路叔,不知你们过得好不好。我既然已经得了富贵,便不能任由你们继续与人为奴,总要把你们都弄出来,妥妥心心地享福才好!”
他说得这样真挚,春瑛也该几分感动了,细细一想,如果真能就此赎身出去,自然是好事,可现实却未必允许:“我谢你这样为我们家着想,只是我们都是侯府的家生子,是几代的世仆,主人家放我们出来是恩典,外人要来买,却是不成的,而且无缘无故,也不会平白放人出府。我感激你的这份心意,可你若真想把我们弄出府去,却不是那么容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