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黑前腿绑着木板固定着断腿,腰上缠着膏药,双目紧闭缩在炕头的一角,奄奄一息得如同死了一般,让人看了揪心。
赵老太拿来一个小褥子给大黑盖上,坐在一边精心的守护着它,一会儿摸摸炕凉不凉,不时和大黑唠着嗑怕它一觉不醒。“大黑,你快点好,好了给你买骨头啃。你死不了,你命硬着哪,等你满院子跑了,你领着娘去找那个打你的畜生,娘亲手宰了他!”她说这话时眼睛里闪着泪光。
慧子在一边难过眼泪在眼中打转:“谁打了它?为什么的?”她看着站在门口的天牛,天牛冲她使眼色,意思是不让她瞎问免得引起娘伤心。她没明白他的意思,“你说什么的?是谁打了它?”
赵老太回看到天牛,气不打一处来:“你出去!看着你就来气!不是你把大黑撵出去能弄成这样?!”
“娘,不是俺撵它,俺看它急得直挠墙,俺是看着它可怜才放它出去的……”天牛解释着。
秀芬抱着二妮进屋把孩子放到炕上,二妮兴奋地爬向大黑用小手抓它的脸。
赵老太惊得脸都变了色,如临大敌:“别动!快过来!”她这一嗓子把二妮吓哭了。她也觉得有点过份了,赶紧把孩子抱起来哄,“奶奶声吓着俺孙女了,对不起,奶奶不是故意的。”从衣兜里掏出几分钱给在地上玩耍的大妮,“妮,去看庄里来换糖的没有,给你妹妹买两块糖吃。”
“俺也要。”大妮嚷着。
“好,好,去吧,买回来你们俩一人一半。”
孩子吓哭了秀芬一肚子不高兴,她把火气撒在大黑身上:“一条破狗呗!死了能咋?上回就差一点死了,还是俺爹把它救活的,这回俺就不信它还能活过来!烦死个人!”
赵老太想说她几句,看看刚哄好的孩子压下了火:“行了,你爹救过它的命它会记着你爹的好。这辈子你记住,你对谁好都不会白好,有一天它都会报答你的!”
天牛不想跟他们瞎掺和,拉着慧子回自己屋了。
赵老太把二妮交给秀芬:“给你,俺看看大黑喘气咋样了。”放下孩子又坐回大黑身边目不转睛的看着它。大黑的眼睛动了,睁开一个小缝看了她一眼又闭上。这个小动作令她激动不已:“大黑你好了?你快点好吧……”她下地出屋,“大龙,你去集上买几根猪骨头,快着点!”她想给大黑熬点汤喝。
天龙在屋里大声喊:“啥时候了还赶集去?太阳眼瞅着落山了赶哪儿的集?!”
赵老太恍然大悟,直拍大腿:“哟,瞅俺这脑袋,到是上了岁数了,不服老不行哦……”她嘟嘟哝哝进了屋。
夜幕降下了,从庙里传出的朗朗颂经声,和敲击磬和木鱼的声音混在一起,响彻在庙宇上空,飞向夜幕更深处。
地藏寺大雄宝殿内一净法师和十几个和尚、居士虔诚地跪着,整齐划一的颂着佛经:“须菩提!于意云何?如来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耶?如来有所说法耶?须菩提言:如我解佛所说义,无有定法名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亦无有定法,如来可说。何以故?如来所说法,皆不可取、不可说、非法、非非法。所以者何?一切圣贤,皆以无为法而有差别……”
相隔二百多米的普照庵此时也响起颂经声,女人那特有的韵味在这里形成了屏障,和地藏寺的颂经声形成鲜明对比,比赛似的此起彼落,又像是一部大合唱,给寂寥的夜带来美的和声。
秋香坐在念经堂的后排,她不会念经只能跟着节奏哼哼。跪了一会儿她的腿疼的厉害,牵扯着整个身子筋骨都疼,疼得直冒虚汗。她还在咬牙坚持着,暗暗给自个打气:你不是要出家吗?出家就要先吃得了这个苦……
跪在她旁边的老尼姑见她难受得汗流满面,用手碰她一下示意她回去。秋香已经坚持不住了,却不好意思先走到希望晚课快点结束!突然她感到一阵晕眩,身子一歪倒在地上不省了人事,旁边的人想扶她……
济云师傅严肃道:“不用管她,是她身上的众生在作祟。让他们在这儿听听法吧,明理方可知修行啊!”
昏迷中秋香又有了上回的感觉,身体飞了出去在夜空中游荡,漫无边际的飘着,飘向深邃无际宇宙中,尤如被风吹起的枯叶飘飘荡荡、凄凄惨惨、无依无靠……她醒来时晚课结束了。
济云师傅站在她面前,和蔼地问她:“你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秋香还没有从浑浑噩噩中回过神来。
“你好些没有?”济云师傅又问她。
“噢……好多了。”秋香伸出手让人拉起她,“刚才我做了个梦,梦见自己在夜空里飘啊飘……”
一个中年女居士说:“以前俺也梦见过自己在空中飞,那时俺也在生病,俺还想问问师傅是怎么个事呢?”
“纯想即飞,纯情即坠,一切皆因杂念而起。”济云师傅说,“佛在楞严经里讲,‘若飞心中,兼福兼慧,自然心开,见十方佛,一切净土,随愿往生。’大凡众生的心性都处在物境转心的境界,挣不脱恩怨情仇的束缚,便有了所思、所想、所梦。好了,等讲这部经时你们认真听就是了。时候不早了,都回吧。”
众弟子驻足目送济云师傅出经堂……
这一夜秋香失眠了,往昔的痛苦一幕幕在她脑海中浮现出来,令她心寒胆战痛心不已。她不想再过那种朝不保夕人不人鬼不鬼的日子了,她要出家,她要告别没有任何留恋的尘世。怕自己改变主意,她决定明天一早就去找济云师傅。
第二天早课后济云师傅来看望秋香,秋香流着泪把自己的想法和济云师傅说了。济云师傅回绝了她,济云师傅说她的归宿不在庙宇,出了家也会还俗。秋香向她保证绝不还俗。济云师傅笑了,说:“那就一年以后再谈此事。”还是巧妙的回绝了她。
秋香不死心,她要去见的孟家大娘的师傅——一净法师,想求他开恩收留下无家可归的她。
几天以后秋香的身体恢复了许多,一顿能吃下一大碗地瓜粥,走路也有劲了,她在下午时分独自来到地藏寺见一净师傅。
在地藏大殿门口秋香被拦了下来,一个小和尚说师傅正在静修不能打扰。秋香从门缝里看到了一个庄严的和尚闭目打着坐。她向小和尚哀求:“小师傅你进去说一声呗,我叫张秋香从东北来的,一净法师知道我,这几天我一直喝着他为我求的咒水。我就和一净法师说两句话,多一句也不说。”
小和尚飞快地摇着头:“不行,师傅入境的时候任何人不能惊扰。快走吧,等俺师傅出来俺告诉他就是了。”
“那,那……就说一句话行不?我就站门外说?”秋香还在软磨硬泡。
“不行,不能惊扰俺师傅,快点离开吧。”小和尚不高兴了。
“让她进来吧。”一净师傅话音从大殿里传出。
秋香喜出望外:“是说我吧?”
小和尚气得想说不是,又不好撒谎,没好声地:“是,你去吧。回头俺师傅非训俺不可……”